青砚见他这般,又挑眉道:“公子怎的不信?不说您满腹经纶的才学,单论这朗眉星眸,丰神俊逸的外貌,就足以让姜**痴心托付了。”
宋怀璞没说话,只是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几片浮叶下的茶水晃动,隐约照映出宋怀璞清隽俊雅的面容。
他看着茶盏,有片刻失神。
但复又想起姜雁回适才的推拒,宋怀璞长睫微垂,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随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你出去吧。”他淡淡道。
青砚接过空空的茶盏,“公子这是渴了?小的再给你上一盏?”
“不用,你自去歇着,这里不用你伺候。”
青砚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但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宋怀璞,也不作他想,收起茶盏,便出去了。
青砚年纪小,性格又单纯,自是看不透宋怀璞千回百转的心思。
说起来,他也并非自小就跟在宋怀璞身边,而是宣和六年,豫章郡地震时,为宋怀璞所救。
青砚的家人全在地震中去世,只留下他孤苦伶仃一个孩子,宋怀璞于是便将他带在身旁,对外只称是随侍的书童,但实则倒也不需他做什么。
更何况,宋怀璞的有些事,也不方便让他知晓。
“主子。”
一道玄黑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宋怀璞身侧,拱手回禀。
“殿卫司传回消息,圣上让姜大人留侍宫中,还痛批了户部侍郎刘嗣举。”
来人名叫陈旭,从前是先定国公施武道的手下,施家倒台后,他从施家军退出,而后便一直跟在宋怀璞身侧。
听了陈旭的消息,宋怀璞微微颔首,翻页的手不停。
陈旭知道他的意思,抱拳行礼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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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明明是休沐,汴京一众勋贵官宦人家却听到了几分风声鹤唳的味道,尤其是忠勇侯府刘家。
据宫里漏出来的一点消息,忠勇侯府刘家三爷刘嗣举被传召入宫,圣上斥其尸位素餐,驭下无方,致使西北边陲税赋积欠,迟迟未能解送京师。
刘嗣举出身忠勇侯府,乃忠勇侯刘嗣昌之弟,承侯府长兄之泽,在户部任侍郎一职。
因着忠勇侯功勋卓著,宫里有刘贵妃撑腰,其所出的三皇子襄王殿下又是圣上膝下唯一一个成年皇子,凭此,刘四爷刘嗣举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如今突遭圣上斥责,此事已然十分严重。
刘嗣举性格懦弱,也没什么主见,他刚从宫里出来,便回侯府求助。
一柱香后,刘嗣举灰溜溜地走出了忠勇侯府的前院书房。
侯府书房内,刘嗣昌一袭紫金瑞兽纹锦袍立于窗前,精瘦的身形如苍松劲柏,指节轻叩着窗棂。
忠勇侯刘嗣昌,在施家覆灭后于边陲战事立有大功,又兼任骠骑将军一职,在忠勇侯府是实打实的一家之主。
“为何擅遣死士行刺姜建朗?”他声音沉若寒潭,喜怒难辨,“本侯记得,未曾应允此事。”
堂下青年掀袍跪地,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如刃。
此人正是刘巍,乃刘嗣昌在西北边地收养的义子,亦是他的近身心腹。
刘巍眼窝深邃,眉骨凌厉,跪地时,那一双琥珀色眸子藏着令人不适的阴鸷。
“义父明鉴,姜建朗已查到西北税赋的密账,孩儿恐其深究下去......”
刘巍声音愈发森冷,“不得已,兵行险着。”
“啪!”
刘嗣昌反手将密折掷于刘巍额前,殷红的鲜血当即蜿蜒而下。
“蠢货!”他倏地转身,“本侯教你藏锋守拙,你倒学得个打草惊蛇!”
“如今倒好,让姜建朗告到圣上面前,陛下传刘嗣举进宫挨骂,这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打忠勇侯府的脸!”
刘嗣昌喘着粗气,猛地用力拍了下窗沿。
“滚,下去领三十军棍。”
“孩儿领罚。”
刘巍重重叩首,准备离开。
“等等。”刘嗣昌叫住了他。
“这阵子朝中事务你先避一避,专心待在侯府,好好和嘉鸢培养培养感情,明年你们就是夫妻了,要上心。”
“是。”刘巍躬身退下。
他刚走出前院书房,其随从十七就快跑着低头跟上,默默递上手帕。
刘巍只是接过,也没去管额上的血迹。
十七抿着唇,很是心疼,脸上颇有些不忿。
他忍了许久,还是按耐不住,行至无人的长廊时,开口呛道:“侯爷对您也太苛刻了,西北前线的那些胜仗,那个不是您冲在前头,就连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交易,也全都是您在替他收尾......”
“够了,别说了。”
刘巍冷冷看了他一眼,沉声打断。
“哟,这还是昔日风光无限的云骑校尉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只见回廊转角处,两位衣着精致的少爷**缓缓朝刘巍走来。
“世子爷。”刘巍颔首问好。
他视线微顿,落在男子身侧的美貌女子上,随后垂眸:“大**。”
来人正是忠勇侯嫡出的一双儿女,世子刘思明和长女刘嘉鸢。
刘思明一袭朱红锦绣华袍,眉眼间尽是轻佻之色。他生得俊秀,却因常年纵情声色,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
刘嘉鸢昂首立在弟弟身侧,眉如远山,眼若丹凤,看人时微微抬着下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面对刘巍的问候,她神色冷淡,指尖轻抚过袖口绣着的梅花纹样,似是对眼前之事兴致缺缺。
刘思明走近几步,面上有些幸灾乐祸:“刘巍,不是我说你,父亲平日总夸你稳重,怎么今日反倒犯了糊涂?”
刘巍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世子说笑了,属下不过奉命行事,不敢有违。”
刘思明嗤笑,虚点了点他额上的伤:“奉命行事?那这伤也是父亲赏的?”
刘巍沉默不语,目光却落在刘嘉鸢身上。
他忽然开口:“大**,再过几日便是腊八,相国寺有庙会,不知您可愿一同前往?”
刘嘉鸢指尖一顿,丹凤眼微抬,目光如霜:“不必。”
刘思明哈哈大笑,拍了拍刘巍的肩:“义兄啊义兄,我姐姐金枝玉叶,岂是你能邀得动的?”
刘巍依旧垂眸,声线亦没什么起伏:“是属下唐突了。”
刘嘉鸢不再多言,径直从他身侧走过,未留下半分温情。
刘思明不屑地瞥了刘巍一眼,提步跟上,笑声远远传来:“有些人啊,就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