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龙城,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黏稠的燥热,沉甸甸地压在梧桐宽大的叶子上。
吴倩倩刚从父亲吴强那间能俯瞰半个金融区的总裁办公室出来,
指尖还残留着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冰冷,却驱不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烦乱。
吴氏集团最新的季度报表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和父亲心头,那些向下俯冲的红色箭头,
无声地宣告着凛冬将至的讯息。她需要一点甜,一点能暂时麻痹神经的甜。下意识地,
她拐进了公司楼下那家常去的咖啡馆,“云栖”。熟悉的位置,靠窗,
能望见街角那家她和石可朗初遇的书店。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石可朗的名字安静地躺在置顶,
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昨晚他略显匆忙的“晚安,倩倩,加班太累了”。一丝疑虑,
像水底的暗流,悄然翻涌。侍者端来她惯点的焦糖玛奇朵,甜腻的香气氤氲开。
她用小勺无意识地搅动着杯面细腻的奶泡,目光随意扫过略显冷清的店内。倏地,
她的动作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在咖啡馆最深、光线最暧昧的那个角落卡座里,
那个她以为正在为他们的未来辛苦“加班”的男人,石可朗,
此刻正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热烈姿态,拥吻着一个女人。女人微微仰起的侧脸,
精致得如同橱窗里摆放的昂贵瓷器,波浪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柳如烟!
她大学四年的室友,曾经无话不谈、分享过无数秘密与心事的“闺蜜”。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吴倩倩只看到柳如烟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
正肆意地插在石可朗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里,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占有欲。而石可朗,
他闭着眼,脸上是全然沉浸的迷醉,那神情,
吴倩倩只在热恋最初、他情动难以自持时才见过零星半点。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猛地冲上喉咙。仿佛有感应,激吻中的两人停了下来。
柳如烟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僵在座位上的吴倩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没有丝毫惊慌或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得意和**裸的嘲讽,像淬了毒的针。
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更紧地依偎进石可朗怀里,红唇勾起一个刺眼的弧度,
无声地用口型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他、说、你、家、快、破、产、了。”每一个字,
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吴倩倩摇摇欲坠的理智上。原来如此!那些闪烁其词的推脱,
那些日渐敷衍的温情,那些关于“压力大”、“需要空间”的借口……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她吴倩倩,吴氏集团的继承人,竟成了这对狗男女口中“配不上”的弃子?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岩浆,瞬间吞噬了所有思考的能力。石可朗也看到了她,
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狼狈的苍白,下意识地想推开柳如烟。但柳如烟像条柔韧的藤蔓,
反而缠得更紧,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点狼狈立刻被一种破罐破摔的强硬取代。
他避开了吴倩倩的目光,那姿态,无异于默认。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吴倩倩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刮响。她没有再看那对男女一眼,抓起手包,
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咖啡馆。午后炽烈的阳光兜头浇下,
刺得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停车场里,她那辆火红的法拉利静静地停着,
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炫目的光,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准备噬人的猛兽。
手指颤抖着摸出车钥匙,解锁。坐进驾驶座,真皮座椅的触感冰凉。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如同她胸腔里无处发泄的、即将炸裂的狂怒。她一脚油门,
跑车如同离弦的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窜了出去。目的地?没有目的地。
只有前方那片刺眼的光,和耳边反复回响的、柳如烟那恶毒的口型与石可朗冷漠回避的眼神。
车子漫无目的地疾驰,掠过繁华的街景,
最终拐上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城郊湿地公园的林荫道。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交错,
在路面上投下浓重的、不断晃动的阴影,如同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境。就在这时,
一抹刺目的白色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视野的角落!是柳如烟!她不知何时也开车跟了上来,
那辆白色的保时捷718正停在路边。柳如烟就站在车旁,抱着双臂,
脸上依旧是那副混合着胜利者姿态和恶毒挑衅的笑容,远远地,
仿佛在欣赏吴倩倩的狼狈与失控。“配不上……”“破产了……”柳如烟的红唇无声开合着,
那口型在吴倩倩被怒火烧灼的视网膜上无限放大、扭曲。“轰——!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眼前只剩下那片刺眼的、代表着背叛与羞辱的白色。吴倩倩的脚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猛地将油门踩到了底!火红的法拉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红色巨兽,
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不再遵循道路的方向,朝着路边那抹白色的身影,
狠狠地、直直地撞了过去!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她清晰地看到柳如烟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冻结,转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瞳孔因恐惧而放大。柳如烟似乎想躲,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但一切都太晚了。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猛烈地撞击着耳膜。不是金属碰撞的尖锐,
而是沉重的肉体与高速移动的坚硬物体发生毁灭性接触时,
发出的那种让人牙酸的、骨头碎裂般的闷响。
柳如烟的身体像一只被狂风卷起的、脆弱的白色塑料袋,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抛起,
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残酷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几米开外的柏油路面上,
发出一声更加沉闷的撞击声。她蜷缩着,一动不动,身下,
刺目的、粘稠的鲜血如同被打翻的红色油漆,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
迅速在她那条价值不菲的白色连衣裙上洇染开,肆意蔓延,触目惊心。世界死寂。
只有引擎还在发出低沉的呜咽,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刺鼻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
混合着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吴倩倩的身体因巨大的撞击惯性狠狠撞在方向盘上,
胸口一阵闷痛。她趴在方向盘上,急促地喘息着,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
求生的本能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她猛地抬起头,透过前挡风玻璃,
看到柳如烟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远处似乎有路人的惊呼声隐隐传来。恐惧,
冰冷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狂怒后的虚脱。不能留在这里!不能被抓住!
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方向盘,猛地挂上倒挡。
轮胎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在地上留下几道焦黑的印记。火红的跑车像一头受惊的野兽,
仓皇地、跌跌撞撞地倒出这片刚刚制造了血腥的修罗场,然后猛地调转方向,
引擎再次发出撕裂般的咆哮,朝着与城市相反的方向,亡命般疯狂逃窜。后视镜里,
那滩刺目的猩红和那抹躺在血泊中的白色身影,越来越小,
最终消失在扭曲的光影和扬起的尘土中,却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1血色追凶龙城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病房外的走廊,
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冰冷气息。柳如烟的父亲柳国栋,
一个靠着早年矿产发家、如今在龙城政商两界也算有几分人脉的富商,
此刻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在光洁的地砖上来回踱步。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
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废物!一群废物!
”他对着面前几个低头垂手、噤若寒蝉的助理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监控呢?
肇事车辆呢?快二十四个小时了!我女儿还在里面生死不明!你们就给我查到这个?!
”他猛地将手中一叠模糊不清的打印纸摔在地上,“一辆红色的跑车?
龙城开红色跑车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要确切的车牌!确切的人!”助理们大气不敢出。
其中一个硬着头皮小声嗫嚅:“柳总,
的监控…刚好在升级维护…附近的商家探头角度…拍不清车牌…只…只能确定车型是法拉利,
红色的…488系列的可能性大…”“可能性大?!”柳国栋气得浑身发抖,
猛地抬手指着重症监护室紧闭的大门,“我女儿下半辈子可能就毁了!你跟我说可能性大?!
”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查!给我不计代价地查!
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天杀的凶手给我揪出来!我要他/她血债血偿!”与此同时,龙城西郊,
吴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吴强的总裁办公室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低气压中。
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繁华的灯火。吴倩倩蜷缩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
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几个小时前那惊心动魄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闷响、柳如烟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如同最恐怖的默片,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挥之不去。她回到家,
语无伦次、崩溃地将一切都告诉了父母。母亲陈雪听完,当场就晕了过去,
被家庭医生紧急施救才缓过来,此刻虚弱地靠在另一张沙发上,默默垂泪。父亲吴强,
这位在商海沉浮半生、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吴氏掌舵人,此刻背对着妻女,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显得异常沉重和苍老。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
映照着他铁青的脸色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办公室内只有陈雪压抑的啜泣声和吴倩倩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良久,吴强猛地转过身,
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直直射向沙发上面无人色的女儿。
“车牌处理干净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吴倩倩猛地点头,
像抓住救命稻草:“处理了…我…我换了个旧牌…车…车也开进库里藏好了…”“那段路,
确定没有有效监控拍到你的车?”吴强追问,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吴倩倩心上。
“应该…应该没有…出事那段…监控在升级…附近…拍不清…”吴倩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吴强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倩倩,”他走到女儿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听着,这件事,
你一个字都不许再对外说。包括你那些朋友!一个字都不许提!从现在起,你只是受了惊吓,
在家休养。其他的,交给爸爸。”他转向妻子,语气不容置疑:“雪儿,你也是。稳住情绪,
该参加的慈善晚宴,该露面的社交场合,一个都不能少。记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倩倩只是心情不好,在家休息。”陈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丈夫,嘴唇翕动,
最终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吴强拿起桌上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语气瞬间变得沉稳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老周,是我。帮我联系陈副…对,
就是主管交通和司法口的那位…告诉他,
我吴强有非常紧急、关乎整个龙城投资环境稳定的事情,需要当面、私下汇报…对,就今晚,
地方他定,要绝对安静…好,我等消息。”挂断电话,吴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对妻女说:“我会动用一切资源,把这件事压下去。倩倩,记住,无论谁问起,
那天下午你在哪里?”“我…我一直在家…”吴倩倩嗫嚅着。“和谁在一起?
”吴强目光如炬。“和…和张妈…”吴倩倩看向家里那位忠心耿耿几十年的老保姆。“很好。
”吴强点头,“车呢?”“车…车一直在车库…没动过…”吴倩倩的声音渐渐稳定下来,
仿佛抓住了父亲递来的那根名为“希望”的绳索。接下来的几天,吴家表面风平浪静,
暗地里却激流汹涌。吴强展现出了惊人的能量和手段。
他不仅亲自拜访了那位位高权重的陈副市长,
长家族企业极其“优惠”的融资条款、以及一份指向柳国栋某个灰色产业的匿名“提醒”),
编织了一张无形却极其坚韧的保护网。重压之下,
加上关键证据(清晰车牌、直接目击者)的缺失,案件的调查方向被巧妙地“引导”了。
警方内部似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共识”,
调查重点被放在了“寻找肇事逃逸的红色法拉利”上,但力度和范围,
却透着一股心照不宣的“节制”。媒体上关于这起恶性肇事逃逸案的报道也寥寥无几,
很快被其他娱乐八卦所淹没。然而,柳国栋并未放弃。他像一头受伤的狼,
疯狂地动用自己的力量,巨额悬赏线索,雇佣**,甚至不惜动用一些灰色地带的手段。
半个月后,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他雇佣的一个**,
通过排查事发时间段附近所有路口的模糊监控录像,经过无数次放大、比对、分析,
终于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一帧几乎被忽略的画面里,
捕捉到了那辆红色法拉利在驶离现场时,后车窗玻璃上,
贴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灰尘覆盖的、属于某家顶级私人会所的专属车贴标志!
这条线索,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照亮了柳国栋绝望的心。他立刻动用所有关系,
疯狂调查近期出入过那家顶级私人会所的红色法拉利车主名单。最终,
一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视野——吴倩倩!
滔天的恨意瞬间吞噬了柳国栋所有的理智。他不再寄希望于“正规”渠道。几天后,
一份匿名的、极其详尽的举报材料,
据(包括那张经过专业修复、清晰度大增的、捕捉到吴倩倩侧脸和会所车贴的关键监控截图,
以及事发后吴倩倩车辆异常移动的轨迹分析),直接出现在了市局最高领导的办公桌上,
同时被送到龙城几家影响力最大的媒体主编手中。风暴,终于降临。
吴家那看似固若金汤的保护网,在确凿的物证和汹涌的舆论压力下,如同被巨浪冲击的沙堡,
开始迅速崩塌。媒体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吴氏集团总部大楼和吴家别墅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豪门千金蓄意撞人”、“吴氏继承人涉嫌故意杀人”的标题铺天盖地。冰冷的手铐,
最终还是铐在了吴倩倩纤细的手腕上,在无数闪光灯的疯狂闪烁和记者尖锐的逼问声中,
将她带离了那个曾经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家。那一刻,
她看到了父亲瞬间佝偻下去的背脊和母亲彻底崩溃的泪眼,也看到了人群外,
石可朗那张一闪而过的、写满复杂情绪(是震惊?是恐惧?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的脸。法庭的审判过程如同走过场。吴强耗尽了最后的人脉和财富,在如山铁证面前,
也只能勉强将“故意杀人(未遂)”的指控,艰难地扭转成了“交通肇事逃逸致人重伤”。
冰冷的法槌落下,宣判的声音回荡在肃穆的法庭:“被告人吴倩倩,犯交通肇事罪,
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六个月。相较于柳如烟可能终身瘫痪的后果,
轻得如同一个讽刺的笑话。但对于吴倩倩而言,这六个月,
是她从云端彻底跌入泥沼的深渊之旅的开始。
2铁窗泪影龙城女子监狱厚重的大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光亮和喧嚣。那声音沉闷得如同敲在吴倩倩的心口,
让她本就麻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
一股混合着劣质消毒水、汗酸味、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本身的气息,扑面而来,
浓烈得让她窒息。她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囚服,号码刺眼地印在胸口,像一块耻辱的烙印。
头发被粗暴地剪短,露出了苍白的脖颈。手里抱着领到的单薄被褥和洗漱用品,
被一个表情冷漠的女狱警推搡着,走进了阴暗、狭窄、弥漫着潮湿气味的监区走廊。
“305,你的窝!”狱警用警棍不耐烦地敲了敲一间牢房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铁门打开,一股更加浑浊难闻的气味涌了出来。牢房很小,不足十平米,
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挤挤挨挨地摆了四张,几乎占满了空间。此刻,几个女囚正或坐或躺,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新来的吴倩倩身上。那些目光,像刀子,
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评估、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绰号“胖头鱼”的女人懒洋洋地从靠门的下铺坐起身,
嘴里叼着半截劣质香烟,眯着眼,上下扫视着吴倩倩,像在打量一件货物。“哟,新来的?
细皮嫩肉的,还是个千金**?”她的声音粗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吴倩倩低着头,
抱着被褥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只想尽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她记得狱警说过,
她的铺位在靠里最角落的上铺。“问你话呢!哑巴了?
”胖头鱼旁边一个瘦高的女人(绰号“竹竿”)猛地站起来,尖利地呵斥道,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吴倩倩脸上。吴倩倩咬着嘴唇,没吭声,抱着东西试图从她们身边挤过去。
“嘿!还挺横!”胖头鱼猛地吐掉烟头,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堵在狭窄的过道里,
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汗味。她伸出粗壮的手指,狠狠戳在吴倩倩的肩膀上,
力道大得让吴倩倩一个趔趄,怀里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懂不懂规矩?新来的,
得孝敬‘大姐’!身上藏什么好东西了?拿出来!”吴倩倩被推得撞在冰冷的铁床架上,
肩膀生疼。她抬起头,眼中终于燃起一丝被羞辱的怒火:“我没有!让开!”“没有?
”胖头鱼怪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向吴倩倩的头发,“让老娘搜搜就知道有没有了!
”头皮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吴倩倩痛呼出声,本能地挣扎反抗。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牢房里另外几个原本看热闹的女囚也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开始拉扯她,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小**还敢还手?”“扒了她!看她还装什么清高!”“快!把她那点东西抢过来!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一脚踹在吴倩倩的腿弯,她痛呼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怀里的被褥和脸盆散落一地。一只穿着破旧塑料拖鞋的脚,
毫不留情地踩在她刚刚领到的新毛巾上,用力碾了碾。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吴倩倩。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头,承受着雨点般的推搡、抓挠和辱骂。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得有些异常的声音,在嘈杂的牢房角落里响起,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滞。“够了。”声音来自靠窗那张下铺。
一个身影缓缓坐直。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穿着同样灰蓝色的囚服,
却浆洗得异常干净整洁,头发花白,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低髻。
她的面容有着岁月刻下的痕迹,但轮廓依旧清晰优雅,尤其那双眼睛,沉静得像古井深潭,
波澜不惊地扫过混乱的场面,目光最终落在狼狈不堪的吴倩倩身上。是李慧茹。
她进来得比吴倩倩早几天,一直沉默寡言,很少参与其他人的活动,
身上有种与监狱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让“胖头鱼”等人也下意识地不敢轻易招惹。
“胖头鱼”的动作僵住了,脸上横肉抖了抖,似乎对李慧茹有些忌惮,
但又不甘心在**妹面前失了面子,强撑着气势:“李…李姐,这小蹄子不懂规矩,
我们教教她…”李慧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胖头鱼”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威胁,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规矩?监狱的规矩是狱警定的。你定的规矩,值几个月的禁闭?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让“胖头鱼”的脸色变了变。禁闭室的滋味,没人想尝试第二次。
李慧茹不再看她,视线转向地上的吴倩倩,语气平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
起来。你的铺位在那里。”她抬手指了指最里面靠窗的那个上铺。
吴倩倩忍着身上的疼痛和屈辱,挣扎着爬起来,低着头,默默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抱着快步走向那个指定的上铺,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将自己蜷缩在角落,脸埋进膝盖里,
肩膀无声地耸动着。“胖头鱼”几人悻悻地对视了一眼,终究没敢再动手,
各自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牢房里恢复了压抑的寂静,
只剩下吴倩倩极力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风波暂时平息,但恶意并未消散。
这仅仅是个开始。在之后的日子里,吴倩倩成了305牢房集体针对的对象。劳动车间里,
她负责粘合的纸盒总是被“不小心”碰倒,堆叠好的成品莫名散乱,导致她完不成定额,
被严厉的管教当众斥责,克扣工分。放风时,她刚走到角落想透口气,
立刻就有几个女囚围上来,阴阳怪气地嘲讽:“哟,大**还想一个人清净?
牢饭不合胃口吧?要不要我们帮你‘改善改善’?”吃饭时,
她的餐盘里总会“意外”地出现别人吐的唾沫,或者被倒进半瓶廉价的洗发水,
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晚上睡觉,靠近马桶的位置永远是她的“专属”,
污浊的空气和冲水声让她整夜难眠。每一次的孤立、每一次的刁难、每一次的羞辱,
都像钝刀子割肉,缓慢而清晰地消磨着吴倩倩的意志。她变得越来越沉默,眼神空洞,
如同行尸走肉。夜里,她蜷缩在上铺冰冷的角落里,无声地流泪,绝望像冰冷的藤蔓,
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一天下午,在拥挤不堪的水房里,吴倩倩正费力地搓洗着囚服。
“竹竿”和另一个女囚故意挤到她身边,把脏水溅了她一身。“哎呀,不好意思啊大**,
没看见。”“竹竿”假惺惺地说着,
却故意把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扔进吴倩倩正在漂洗衣服的脸盆里。
吴倩倩看着瞬间变得浑浊的水和那块恶心的抹布,连日积累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她猛地站起来,端起那盆脏水,狠狠泼向“竹竿”!“啊——!”“竹竿”尖叫一声,
被淋成了落汤鸡。“小**你敢泼我?!”“竹竿”瞬间暴怒,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揪住吴倩倩的头发就往水槽坚硬的边缘撞去!旁边几个女囚也立刻围了上来,场面瞬间失控。
混乱中,吴倩倩感觉头皮剧痛,眼前发黑,身体被几只手死死摁住,
冰冷的瓷砖边缘离她的额头越来越近……就在她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
一只略显消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伸了过来,精准地攥住了“竹竿”行凶的手腕,力道之大,
让“竹竿”痛呼出声,动作硬生生顿住。是李慧茹。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混乱中心,
脸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刀,冷冷地扫过那几个动手的女囚。她的目光所及之处,
那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女囚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吴倩倩的手。
“闹够了?”李慧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清晰地压过了水房的嘈杂,
“想一起进禁闭室吃馊饭?还是觉得刑期太短,想加点?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脸色煞白的“竹竿”身上,攥着她手腕的手又加了一分力:“松手。
”“竹竿”痛得龇牙咧嘴,又惧于李慧茹的气势和那“禁闭室”、“加刑期”的威胁,
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揪着吴倩倩头发的手。李慧茹这才放开她,
顺势将摇摇欲坠、额头已经红肿的吴倩倩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她环视一周,
声音沉稳:“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再让我看见谁无故生事,”她顿了顿,
目光意有所指地瞥过“胖头鱼”等人,“后果自负。”水房里鸦雀无声。女囚们面面相觑,
最终在胖头鱼不甘却忌惮的目光示意下,悻悻地散开了。
李慧茹拉着惊魂未定、浑身湿透的吴倩倩回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拧开水龙头,
用清凉的水小心地冲洗她额头上红肿的伤处和被抓乱的头发。她的动作很轻,
带着一种生疏却不容置疑的温和。吴倩倩呆呆地站着,冰凉的水流冲刷着额头的刺痛,
也让她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地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妇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委屈、后怕和巨大依赖感的情绪猛地冲垮了她最后的心防。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之前的无声啜泣,而是像决堤的洪水,
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只是…”李慧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地用干净的毛巾一角,
轻轻蘸去她脸上的泪水和污渍。等吴倩倩的哭泣渐渐变成抽噎,她才停下动作,
看着女孩红肿的眼睛,平静地开口,声音像穿过幽谷的微风:“眼泪,
在这里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洗刷不了冤屈,也软化不了恶人的心肠,只会让欺负你的人,
看笑话看得更开心。”吴倩倩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怔怔地看着她。李慧茹的目光深邃,
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恐惧和迷茫:“跌倒了,疼,是正常的。但一直趴在地上哭,
只会让想踩你的人,更容易得逞。”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想要别人不敢踩你,要么,你手里有他们怕的刀;要么,你站的位置,
让他们踮起脚也够不着。”她看着吴倩倩茫然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语气缓和了些:“过来人的一点经验罢了。在这里,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想活下去,
就得先学会,把眼泪咽回肚子里。”那天之后,305牢房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胖头鱼”等人看向吴倩倩的目光依旧不善,充满了怨毒,
但再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了。李慧茹的存在,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虽然沉默,
却异常坚固地隔绝了大部分的恶意。吴倩倩依旧沉默,但眼神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李慧茹。她发现这个妇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作息规律得惊人,
每天清晨,当其他人还在沉睡时,她就已经起身,在狭窄的床边一丝不苟地做着简单的拉伸。
放风时,她总是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角落,目光放空,望着高墙外那一小片被切割的天空,
神情平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深奥的问题。她的东西永远收拾得整整齐齐,
哪怕只是一条毛巾,一个搪瓷杯。一种微妙的依赖和信任,在吴倩倩心中悄然滋生。
她开始主动帮李慧茹打水,排队时默默站在她身后,放风时也下意识地靠近她所在的角落。
李慧茹对此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但也没有拒绝,
偶尔会指点她几句如何在劳动中提高效率避免被刁难。一天傍晚,难得的安静时刻。
吴倩倩坐在自己的上铺,望着铁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
那昏黄的光线给冰冷的牢笼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色。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
对着下铺那个安静看书的背影,用极轻的声音唤道:“李…李阿姨?
”李慧茹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天…在水房…谢谢您。”吴倩倩的声音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李慧茹合上书,
慢慢转过身,抬起头看向上铺的女孩。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沉静的侧脸。“举手之劳。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我能问您个问题吗?”吴倩倩鼓起更大的勇气,
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痛苦,“我…我知道我做错了,撞了人…可是…可是他们背叛我在先!
柳如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石可朗,他是我…”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再次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被关在这里的是我?他们却可以逍遥自在?这公平吗?
”李慧茹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仿佛透过吴倩倩年轻而痛苦的脸庞,
看到了某些遥远的、属于她自己的过往。沉默了片刻,她缓缓开口,
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公平?”她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转瞬即逝,“这世界,从不对弱者讲公平。它只认一样东西,”她抬起手,虚虚握了一下,
仿佛抓住了无形的权柄,“力量。”“您是说…钱?权?”吴倩倩下意识地想到父亲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