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雨中又行驶了不知多久。
车厢外传来了杨显忠的声音,伴随着雨点敲打车壁的噼啪声。
“表兄!”
李玄之:“怎么了?”
杨显忠:“我方才冒雨去前头的驿站看了看,那地方实在太过破旧,四处漏风不说,里头积了不少雨水,根本没法住人。这雨瞧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崔宝珠闻言,让文娘把车帘掀起一角,对外说道:“杨公子,我们此行是去城郊的一处庄子暂住,离这里不算太远。若杨公子和……李公子不嫌弃,不如先随我去庄子上落脚,待雨停了或是修好了马车再做打算?”
车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杨显忠惊喜的声音:“这……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姑娘了!”
话虽如此说,语气里的欣喜却是藏不住的。
崔宝珠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说道:“举手之劳罢了,总好过在这雨里干等着,或是去那漏雨的驿站受罪。”
她说完,偷偷观察对面的李玄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并未说话,只是朝杨显忠微微颔首。
杨显忠得到示意,立刻感激道:“那便多谢姑娘了!姑娘高义,我等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崔宝珠放下心来,吩咐外头的车夫,“继续往前走吧。”
“好嘞,姑娘!”车夫应了一声,马鞭轻轻一扬,马车再次缓缓启动,朝着暖泉庄的方向驶去。
马车终于在一处掩映在翠竹林后的庄子门前停了下来。
这便是暖泉庄,是崔宝珠生母留下的嫁妆之一,因庄子里有一处天然温泉而得名。
雨势还是很大,虽然是夏天,但是,夜深了,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寒意。
崔宝珠由文娘扶着下了马车,吩咐守门的庄头:“去收拾几间上好的客房出来,再备些姜汤热水,好好招待杨公子和李公子,万不可怠慢了贵客。”
庄头连忙应下,又引着杨显忠和李玄之往客院方向去了。
李玄之经过崔宝珠身边时,脚步微顿,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跟着庄头走了进去。
安顿好客人,崔宝珠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后院的温泉池子。
温热的泉水包裹住身体,驱散了连日来的寒意和疲惫,她舒服地喟叹一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泡了好一阵,直到额头微微沁出细汗,崔宝珠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回到收拾妥当的卧房,文娘已经铺好了床褥,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前,伺候她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
“姑娘,你看这庄子多好,清净得很,比在府里舒坦多了。”文娘一边替她擦拭湿发,一边絮絮叨叨,“那温泉泡着也舒服,奴婢瞧着你气色都好了不少。”
崔宝珠笑了笑,刚想说话,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文娘连忙放下帕子,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药瓶,递到崔宝珠面前:“方才杨公子身边的随从送了这个过来,说是杨公子给的,是杨家的秘药,对治伤寒咳嗽有奇效,让你试试。”
崔宝珠接过那小小的药瓶,入手冰凉滑腻。
瓶身是墨色的玉石打磨而成,通体乌黑光润,没有一点多余的雕饰,只在瓶口用细细的金线掐丝镶嵌了一圈回纹。材质和做工都透着不一般。
她母亲的嫁妆里奇珍异宝不少,可像这样精致小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药瓶,她却从未见过。
文娘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姑娘,这药……来路不明的,咱们也不知道底细,能随便吃吗?万一……”
崔宝珠摩挲着冰凉滑润的瓶身,打断了文娘的话:“文娘你看这瓶子,单这瓶子就价值连城了。要害我,哪里犯得着用这样贵重的东西?想来是真心实意送药的。”
她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飘散出来,取出一粒药丸和着温水吞下。
她躺回松软的被褥里,连日病痛和心力交瘁让她疲惫不堪。
这一觉,竟是前所未有的沉稳。
没有撕心裂肺的咳嗽,也没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晨光熹微时,崔宝珠缓缓睁开眼,意识回笼,她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和胸口,憋闷感减轻了许多。
她试探着深吸一口气,虽仍有些不适,却不再引发剧烈的呛咳。
文娘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她醒了,脸上立刻漾开惊喜的笑容:“姑娘!你醒啦?哎呀,好好地睡上一觉,气色也好多了!”
她放下水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昨儿夜里,奴婢守着听了好几回,你那咳嗽声儿真的少了好多!后半夜几乎就没怎么咳了!杨公子送来的药,果然神效!”
崔宝珠自己也觉得讶异,她坐起身,只觉得身上虽还有些乏力,但比起前几日的昏沉,简直是天壤之别。
“是吗?”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只觉得睡得格外安稳,这还是病了之后头一回……”
“可不是嘛!”文娘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伺候她梳洗,“奴婢就说,姑娘你心善,搭救了人家,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福报!好人有好报,一点不假!”
崔宝珠被她逗得弯了弯嘴角,心里也觉得熨帖。
梳洗完毕,崔宝珠披上外衣走到窗边。
外头的天色依旧阴沉,雨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更大了。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院子里的翠竹被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呜呜的怪叫,简直像是起了妖风。
这样的天气,别说坐马车,就是走路都艰难。
她蹙起眉头,转身对文娘道:“文娘,这天实在是太糟糕了。”
“你去跟庄头交代一声,再派人去客院那边知会杨公子和李公子,就说这天气实在恶劣,路上不安全,让他们千万别急着走,安心在庄子上多住两日,等风雨停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