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眠也记起碧珠，苏雪身边唯二的丫头，另外一个丫头名唤碧玉，都是她当初精心挑选安排在苏雪身边的。
当初她虽因为骤然知晓苏雪身世，大受**，心里有了芥蒂，对苏雪态度一落千丈，倒是也没有收回这两个丫头。
只是原本还要给苏雪再安排几个老练的嬷嬷，以及一些粗使丫头的，到底还是收了心思。
以至于，这两个原本作为服侍**的大丫头培养的丫头，最后却身兼数职，苦活脏活都要做，不得不跟着苏雪吃尽苦楚。
碧珠还好，虽然也心里发苦，可到底还是尽心尽责伺候苏雪，心里始终把苏雪当主子的，可碧玉却在日复一日的无望和吃苦下，逐渐心怀怨怼，甚至暗地里埋怨苏雪，数次挑唆苏雪去巴结老夫人窦氏和姑奶奶苏芊以及后来入府的戚宛宛不成后，便气急败坏，暗暗使坏，还曾挑唆戚宛宛，要把苏雪嫁给年过四旬死了发妻的鸿胪寺卿做续弦。
甚至后来还偷偷引着不知内情的苏雪去见鸿胪寺卿朱石，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好在被碧珠偷听到，及时阻挠，才作罢。
可也因为没成事，反而得罪了人，惹怒了碧玉和戚宛宛，被直接发卖到了下等窑子。
梦里，苏雪后来辗转得知后，便想方设法营救碧珠，却被拿捏住，不得不委身嫁给了朱石，等她赶到的时候，碧珠已经身染脏病，被折腾的奄奄一息。
主仆俩抱头痛哭，碧珠是在苏雪怀里咽的气，临死，碧珠还把自己做皮肉生意攒下的钱给了苏雪，让她赶紧去逃，可惜，苏雪还是没能逃脱嫁给朱石的命运，后来被喜欢凌虐取乐的朱石活活打死在一个雪夜。
想起梦里苏雪的下场，林苏眠不可避免的心脏一阵抽搐，侧耳倾听临娘和碧珠对话。
小丫头不知哭了多久，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倒是勉强把事情说了清楚。
听完之后，她还没做出反应，临娘倒是比她更气愤，更是直接气怒交加，怒道，“再不得夫人喜欢，也是府里的**，是主子，那些狗仗人势的就那么欺负府里的**，竟然连顿饱饭都不给吃，简直目无尊法，倒反天罡？！“
她说的很快，大概是太义愤填涌，又没读过什么书，用词都不妥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问题。
倒是碧珠一直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觑着林苏眠，似乎是担心后者会发怒，毕竟这些年，夫人对**不闻不问，明眼人都知道夫人不待见**，府里那些人可不就察言观色拜高踩低，薄待自家**，说是**，可**这几年的吃穿住行还赶不上府里得脸的下人。
想着，碧珠心里也突然积蓄起一股子不满，让她原本因为委屈而泪水涟涟的脸，顿时多了一丝气愤，忍不住抬头直直瞪向林苏眠。
果然看到夫人眉眼间竟然拢着一抹愤怒，眼眶似乎还有些发红，顿时心中一紧。
毕竟是府里掌家的夫人，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仅仅站在那里，也让她们这些伺候人仰人鼻息挺不起脊梁的心生畏惧。
碧珠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双腿控制不住发软，似乎随时都要跌坐下去。
可想起**的处境，她又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子勇气，心头划过**待她的好，明明是主子，却努力刺绣养活自己，还有她和碧玉。
上次她家里托信说她娘病重却拿不出买药的钱，还是**典当了仅有的夫人曾经赠予给**的发钗让她托人带回家，后来被人告发到夫人跟前，夫人虽未说什么，可**却一直落寞，这些日子，一直电灯熬油刺绣，就是想攒够银子，把那钗子赎回来。
想着，碧珠努力给自己打气，又在心里仔细思忖了一番，正要开口，结果却看到原本一脸怒气的夫人，竟然在用袖子拭泪。
她一时懵怔，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岔了，忙抬起手揉搓了一把眼睛，待想看清楚些，却看到夫人已经快步从她身边掠过去，看方向，似乎是冲落雪院苏的，心头快速划过一抹疑惑，接着狠狠一紧，莫非…
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道粗粝的催促，“你这小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在前头带路？！”
是临娘。
她没在夫人身边见过，想来是刚扶持起来的。
可夫人的心腹不是那几个陪嫁？！
碧珠心头都是疑惑，可却来不及仔细思忖，只能应声本能恭敬躬身快步走到前头引路。
很快，三人一行便到了落雪院。
微弱烛灯下，林苏眠看着破败不堪的落雪院，没忍住鼻头一酸，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临娘也有些诧异，虽然早就听说府里有位不得宠的**，因为出身问题被不喜，可也没想到堂堂侯府**住的院子这么破败。
看着轻轻一晃，随时都要掉下来的院门，忍不住小声啐骂了一句，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小心翼翼觑向夫人，说实话，她是挺喜欢夫人的，一个女人把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是府里那些蛀虫却都阳奉阴违算计她，她身为女子，都不齿，可是平心而论，就针对**这件事，她觉得夫人做的并不对。
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一向想到什么说什么，此时忍不住想劝一劝。
可话到嘴边，却又蓦地想起夫人之前在她提起**言辞不当的时候冷声呵斥她，还有夫人手里始终抱着的木匣子，又大晚上来此…
她忍不住若有所思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瞧夫人，活了几十年，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她眯着不大的眸子边观察边仔细揣度了一番，最后觉得夫人似乎不像是来为难人的。
加之，之前夫人种种反常迹象，她心里有了个胆大的猜测。
莫非夫人改邪归正？
呸。
夫人原本就是…
正忖度什么词合适，就看到夫人已经轻轻往前，抬手，推开了院门。
她立即收敛心神，跟着提起烛灯走到前头，给夫人照亮漆黑的路。
听到动静，又扫到一抹微亮的烛灯，已经发泄一通稍稍平复好心情的碧玉，忍不住蹙眉，头也没抬的阴阳怪气，“呦，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去攀高枝，不打算回来了呢？！”
听到这话，刚踏入院门的三人，表情各异，却都不约而同的顿住了脚步。
屋子里，正在就着微弱烛光埋首刺绣打算赶工完就卖掉换钱买些柴米油盐的苏雪，听到动静，立即蹙眉放下手头的活计，冲了出来，她站在廊下，看不清院门口的人，却看到一抹微亮的烛灯，便不疑有二的以为是被骂跑哭着出去的碧珠回来了。
其实她早就说过了，不用去大厨房那里讨要吃食的，可碧玉听不进去，就打发碧珠去讨要，碧珠本就是个心性软的，每每空手而归，就免不了被碧玉呵骂，碧珠受不住就跑出去痛哭一场。
这已经算是常事了，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在她这里上演。
只不过碧玉今天似乎是格外气不顺，骂的格外难听了些，就连她出面化解，都被气头上的她波及了，她很无奈，也知道是自己牵累了她们。
当初她们是奔着跟着自己有前途才留下的，可是这些年跟着自己，却是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
眼看着昔日一同被带入府里的都衣食无忧跟着主子体面过活，而她们连温饱都做不到，心里难免不痛快。
想着，苏雪心里掠过一抹愧疚，无奈低叹一声，才温声开口，“回来了就好，给你留了饭，吃上一些，免得饿肚子，晚上又睡不着。”
闻言，走在最前头的碧珠哽咽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要决堤的迹象，哽咽着浅浅的唤了一声，“**…”
听到回应，苏雪心头一暖，刚要开口，就听到噼里啪啦一声，接着是碧玉带着怒气和不满的声音一起响起。
“那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我自己都没吃饱，原想着给**，可没想到**倒是先想着别人。”
说着，似乎是啐了一口，又不满道，“**要是真的这般在意咱们，就听奴婢的，奴婢可是费心尽力替**寻了条出路，**却反倒是责怪奴婢多管闲事，奴婢就想不通了，夫人心里半点不惦念**，**何苦自讨苦吃？！”
“够了！”
原本性情温和的苏雪，突然骤然变脸，厉声呵斥碧玉，似乎又觉得自己过了，努力深呼吸一口，缓和了语气，才又开口。
“碧玉，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可若非母亲，我当初早就死了，是母亲给了我这条命，我…“
“好了，这些话**说的我都耳朵起茧子了，奴婢也不想再纠正**，我都说了当初夫人就是想赚名声，再说，这些年要不是她刻意授意，**至于过…“
“我相信这绝非母亲本意，就算是，也是我咎由自取…“
苏雪紧咬下唇，并没有被碧玉一番话劝说。
碧玉气急败坏，知道又是白白浪费了唇舌，气的狠狠跺脚，最后放下狠话，“**既然这么相信夫人，何不去求夫人，让她把奴婢的卖身契给奴婢，奴婢年纪不小了…”
“我…”
苏雪脸色蓦地一顿，似乎一脸为难，手死死抠着手心，最后在碧玉的不屑目光和阴阳怪气冷哼下，努力挤出一句，“我会想办法…”
“呵。”
回应的是碧玉的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