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们就坐上了宋音晓专跑市里的小货车。
欣欣很兴奋,趴着窗户东张西望:“妈妈,今天太阳这么好,我们把鹏成叔叔也叫上吧,他又细心手巧,会做很多有趣的手工给我玩,比爸爸厉害多了。”
宋音晓的脸色瞬间冷沉。
“欣欣,今天是你爸爸和我的结婚纪念日,你不会说话就滚下去。”
欣欣被她呵斥,吓得脸色有些发白,连忙偷偷瞄着我。
“我随便说的嘛,爸爸,你不会这么容易就生气吧?”
听欣欣这么说,我就知道,宋音晓其实已经带她见了李鹏成很多次了。
我没像平时那样哄着她,只是静静看向车窗外。
“不会。”
宋音晓狠狠瞪了一眼欣欣,拉着我的手,柔声说:“小孩子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等我回去揍她。”
我轻轻挣开了这只手,忍耐着身体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不用了。”
到了市里,我们下了车,在街边散步,这里比村子繁华很多。
马路上的车不少,宋音晓觉得我见识不多,始终攥着我的手把我护在里面。
可不远处却忽然传来惊惧的呼救声,我看过去,一个穿着衬衫模样的年轻男子被几个混混围在角落,我认出,那就是李鹏成。
他的脸色苍白,含着泪向我们看过来,朝宋音晓喊。
“音晓,救救我!”
宋音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几乎是本能地推开了我,冲向那几个混混。
我本来就感到不适,被她这么一推,立刻失去了平衡,摔倒在人行道上。
一辆飞驰的大梁自行车差点撞到我,骑车人紧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让我耳膜生疼,恶心感涌上心头。
我的手臂和腿在水泥台阶上擦伤,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我那日益衰弱的身体已经难以承受这样的疼痛,我咬紧下唇,冷汗如豆大般滴落。
过了一会儿,眩晕感稍微减轻,我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看到宋音晓已经将人救出。
李鹏成虚弱地躺在宋音晓的怀里,气息微弱:“这些人找我要保护费,音晓,我好害怕,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完,他就失去了意识,宋音晓脸色一变,急忙扶着他,上了停在街头的小货车。
欣欣也急得脸色通红,眼泪汪汪,手脚并用地跟着爬上去。
“快送鹏成叔叔去医院!”
跟宋音晓一起来的同村的兄弟负责开车,他看了一眼被留在马路旁的我,正想开口,宋音晓那充满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医院,出人命怎么办!”跟着她的弟兄都听她的话,她一直都是工厂的大姐大,弟兄吓得一哆嗦,一脚油门踩下去,疾驰离开。
从头到尾,没有人理过我。
我的胳膊上擦破了一大片,血不停渗出来,沿着手指向下滴,撕裂的痛楚沿着神经翻扯不休。
我的记忆,也跟着仿佛又消失了一部分。
“没关系,再等等,我这个碍事的人,也要消失了……”
我随便找了个小诊所简单处理了伤口,沿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家走。
快到村子时,我看见宋音晓的车火急火燎飙出来,急刹在我的面前。
宋音晓跳下车,冲向我:“程枫,对不起,我急昏了头了,鹏成他身体一直不好……”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软声软语的哄我,“你别生气,别气坏身子。”
她好像真的很紧张害怕,用力抱着我不肯松手,不停帮我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没有和她争执什么:“准备什么时候去民政局,我随时可以离婚。”
宋音晓难以置信的盯着我。
“离婚?程枫,你是不是气昏头了,你骂我几句解气,好不好?咱们两个为什么要离婚,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看见了我胳膊上染血的绷带,脸色立刻变了。
“怎么弄的!快上车,我带你去卫生所。”
她见我腿上也有伤,想扶着我上车,却被我推开。
“不离婚,你怎么把鹏成带回家?”
她的脸色一僵,顿了顿,伸手把我抱进怀里。
“程枫,鹏成是我的姐夫,姐姐半年前出了意外,人一下就没了,她临终前托我帮她照顾老公……我是想接他回家,而且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我对他多一点照顾,照顾他一辈子也是该的,肯定不会超过你的位置,你永远是我的第一位。”
只是姐夫吗?
我扯动嘴角:“可我不喜欢家里出现另一个男人,尤其是要跟我们过一辈子。”
宋音晓的神色有些发沉,把我箍在怀里,目不转睛看着我。
“程枫,咱俩结婚八年了,我对你不够好?”
“鹏成孤零零一个叫人盯上了,得把他接到咱们家,免得再有危险。我手下有这么多兄弟姐妹,都跟着我搏命,我有我为难的地方,你怎么就不能替我想想?”
我想开口,她的语气却已经沉下来:“不说了,我先送你去卫生所,一会儿林场还有事,我得过去一趟。”
我垂下视线,她扶我上了车。
当初她和全家闹翻,执意要嫁给我,宁可什么都不要,闹得全村沸沸扬扬,她也要大张旗鼓的办婚礼。
当初那么多艰难险阻,都没拦住她爱我,现在她送钱送房都行,却说她有为难的地方,非要接人回家照顾。
李鹏成有危险,她恨不得一颗心都扑过去,甚至没少带着欣欣和他见面。
承认变了心,就这么难吗?
到了卫生所,宋音晓盯着医生为我重新包扎伤口,却全程一个字都没有,把我送回家让我好好休息,就出了门。
看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不再有记忆里的温柔疼惜,我脑中仿佛又少了一大块记忆,心里翻滚的疼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刀割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