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这一声惊喊之后,其余人也跟终于被唤醒了一般,一个个低头交耳起来。
“嫁给信义侯?这怎么可能?大**莫不是真疯魔了?”
“沈知意,我看你是真疯了,现在竟然连信义侯都敢攀扯了!”沈宝扇扭头冲沈老夫人说,“祖母,我看还是把人关起来算了,这事要传至信义侯的耳中,咱们就都完了!”
她虽然喜欢陆砚辞,但对他的兄长陆平章却是一直以来都极为畏惧的,从前在侯府碰到他,她连头都不敢抬。
沈老夫人被沈宝扇喊得浑身一震。
念及那信义侯的为人和脾性,她竟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刚刚还有所惊疑的人这会倒是真有些被说动了。
一想到刚刚自己竟然还真的有些信了那疯丫头的鬼话,沈老夫人就觉得自己也是疯了。
那信义侯是什么人?
连圣上赐婚都会拒绝的人,怎么可能跟这疯丫头牵扯到一块?
“我看你是真疯了……”沈老夫人也看着沈知意轻声嘀咕着。
又朝身边人匆忙吩咐道:“快扶大**回屋去,再请个大夫好好给她看看,别真是得了什么癔症!”
她可不敢让这样的话传出去。
要真被那信义侯知道,他要不计较也就算了,要真计较起来,那他们可当不起他的雷霆之怒。
满屋子的人显然都信了沈知意疯了这番话,都觉得她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就连阮氏都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双眼通红握着她的胳膊哽咽道:“朝朝,你别吓娘啊。”
“娘,我没骗您,也没疯。”
沈知意转过头,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娘。
茯苓也跟着在一旁帮腔道:“夫人,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信义侯真的要娶咱们姑娘当夫人!”
“当真?”
阮氏仍惊疑未定,不敢相信。
一旁的秦氏也按捺不住性子问起沈知意:“朝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信义侯又是什么情况?你这丫头就快别跟我们打哑谜了,二伯母的心脏都要不好了。”
沈知意对秦氏还是十分尊敬的。
这些年,二伯母和二哥没少帮他们,因此听她询问,沈知意便也没再继续故弄玄虚,她抬起胳膊亮出手腕上那串墨玉手串。
“这手串——”
秦氏拧眉看着那手串,呢喃道:“我记得信义侯的确有一串墨玉做的手串,好像戴了很多年了。”
王氏也看到了那串手串。
她紧盯着那手串,瞳孔瞬间急剧收缩,脸上肌肉也跟着微微发颤:“……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拼命否认。
但沈宝扇曾经跟着沈知意去过信义侯府,自然也跟着见过信义侯。
她是亲眼见过那位右手佩戴这串手串的。
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沈宝扇还是忍不住走到王氏身边,攥着她的胳膊,低声和她说道:“……娘,这好像真是信义侯的那串手串。”
王氏一听这话,脸上表情更为凝固起来,但眼中还是充斥着抗拒和不相信。
她自然不敢相信。
沈知意不是去陆家为自己正名的吗?不是说陆砚辞还带了个怀孕的女人回家吗?怎么现在变成沈知意要嫁给信义侯了?
那可是连圣上赐婚都拒绝的信义侯啊!
“知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沈老夫人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到底按捺不住了。她也不想相信,但看着那串明显品质极高、大小也不符合她孙女手腕的手串,实在是有些不得不信了。
“你跟信义侯怎么回事?他不是陆家老二的兄长吗,怎么会突然要娶你?”
她接连几个问题脱口而出,脸上又震惊又激动。
那可是信义侯!
她这孙女要是真能嫁给信义侯,那他们沈家就跟那陆家一样都要跟着鸡犬升天了!
那陆家不就是因为有信义侯才能在宛平这边称王称霸,要是她这孙女真能成为侯夫人,那她不就是侯夫人的祖母?
这会什么温泉宅子、什么名声,都对沈老夫人失去了吸引力。
信义侯要真成她的孙女婿,她以后想要什么没有?多的是人直接送到她的手里来。
沈老夫人急不可耐对着沈知意说:“你这丫头倒是快说啊!”
“我奔波一路,渴了、累了。”
沈知意说完就重新扶着阮氏去一旁坐下。
沈老夫人这会也顾不得她没规矩,转头就冲屋里的下人吩咐道:“还不去给大**沏茶!”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大的转变。
屋里还一片狼藉,但造成这些局面的人此刻却安坐在椅子上,安抚地拍着阮氏的胳膊,泰然自若。
下人给她们重新上了茶。
沈老夫人也重新坐了回去,眼睛却仍直勾勾地盯着沈知意,等着她开口。
其余人也都各自找地方或坐或站。
秦氏就在母女俩的身边。
满屋子的人都等着沈知意开口,但沈知意愣是端着茶杯垂着眼眸慢慢喝着茶,一点都不着急。
沈老夫人想让她快点,但念及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一时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强行忍耐等待。
至于王氏母女也都各自处于震惊之中,还神情恍惚着不敢相信。
最后还是阮氏先出声喊沈知意:“朝朝。”
沈知意这才放下茶盏。
她先朝她娘露了个安抚的笑,而后便对着她祖母慢慢说道:“前面的事,你们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陆砚辞今日的确带了个怀孕的女人上门,还想让我做平妻,我气不过便要侯爷为我主持公道。”
众人只听了这么一句,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敢让那位煞神主持公道,这丫头还真是不怕死。
阮氏却心疼地握住了女儿的手。
沈知意知道她娘的心疼,回握住她之后方才继续往后说道:“当时侯爷问我要什么,我说我不想跟陆砚辞成亲,他说陆爷爷的承诺不可废,陆家也不能做那言而无信的人,陆砚辞不肯娶,他便娶我。”
她隐瞒住自己和陆平章的提议和契约,只说了当时众人都知道的事。
眼见满屋子的人都还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沈知意直接说:“这事今日去赴宴的宾客都知道,你们若不信,随便喊个人去打听下就知道了。”
沈知意说到此处,忽然朝对面的王氏看去。
四目相对,王氏脸色微变,瞳孔也再次紧缩了一下。
她忙避开与沈知意的对视。
沈知意却没饶过她,继续看着她嗤笑道:“所以我说大伯母实在是太着急了,得了一点消息还没了解事情全部情况就巴巴地要处置这个处置那个。”
王氏僵着脸,没吱声。
这次的确是她太着急了,但谁能想到这死丫头的运气竟然这么好!
没了一个探花郎,竟然又来了一个侯爷。
沈宝扇却看不得沈知意那副轻狂模样,当即又要发作:“沈知意,你——”
但这次不需要沈知意说什么,王氏便立即拉了沈宝扇一把,低声让她住嘴。
“娘!”
沈宝扇满脸不甘。
王氏仍沉着脸和她说:“别说话。”
沈宝扇气得七窍生烟,但被她娘这么盯着也没办法,只能咬牙先忍了下来。
一片静默之下,外面忽然来了一个管事嬷嬷,进来后便满脸疑窦地禀道:“老夫人,外面忽然来了好些人,送了不少拜帖和请帖还有礼物,说是来祝贺咱们家的大**的。奴婢问什么祝贺,他们又都不肯说。”
那管事嬷嬷说完便立刻躬身把那一沓帖子呈了上去。
沈老夫人身边的崔姑姑忙过去接过,呈给沈老夫人看。
沈老夫人接过之后便一张张翻看起来,越往下翻看越心惊,这些人家平时就连她都接触不到,如今竟然一个个都邀请知丫头过去赴宴,更不用说其中言辞还格外恳切,完全是下位者谦卑的语气。
沈老夫人便是先前还有所不信,此时也已经信了全部。
她这老三家的丫头究竟是什么转世,运气竟这么好?之前跟陆家结亲已是高攀,如今竟然还直接要跟信义侯成亲了。
她原先不想跟陆家结亲,也是因为他们一家看不上他们,知丫头这门亲事不仅对他们没助力,保不准还会害了他们。
可这信义侯一向跟他那些家里人没什么往来,心中还十分厌弃他那个继母和父亲。
知丫头要是嫁过去,日后他们自然也能跟着有好日子过。
就算信义侯不主动扶持他们,但光是一个信义侯岳家的名号,就足够他们在宛平出头了。
几乎是片刻之间,沈老夫人就算明白这其中的情况和可能,她第一次跟沈知意和颜悦色起来,笑眯眯的,一副和蔼模样:“你这丫头得了这样天大的机缘,怎么刚刚到家时不及时说?你要说了,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些误会了。”
她现在可不敢跟沈知意说她惹事了,就像一个可亲的长辈在看一个顽皮的晚辈。
满脸和蔼,都是从未对三房做过的模样。
秦氏跟满屋子的奴仆一听这话,也纷纷起身跟沈知意道起贺来。
唯有王氏母女还坐着没动。
沈老夫人自然也瞧见了,先沉下脸喊道:“老大家的。”
王氏心下一凛,也连忙回神,拉着沈宝扇跟沈知意道起喜来。
“这事原是我没调查清楚,是大伯母对不住你,朝朝别生大伯母的气。”王氏掌了这么多年的中馈,自然不是没脑子的人。
她能屈能伸,这会便先跟沈知意承认起自己的错误来。
沈老夫人见她如此识趣,心里也松了口气,她刚想帮忙从中调和,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沈知意便先笑着开口了:“我满院的婢女被打得抬不起脸,我的母亲磕得头破血流,大伯母一句对不住就想把这件事直接翻篇,这不行吧?”
王氏对着沈知意的那张笑脸再次僵住了。
沈宝扇忍耐不住自己的母亲被她欺辱,她还意识不到沈知意身份的转变代表着什么,还把自己当家里最尊贵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你想如何?真让我娘给你娘下跪不成!”
“宝扇!”
王氏变了脸。
刚想把人拉到自己身后跟沈知意赔罪,就见对面的少女先笑着鼓起掌来。
“宝扇妹妹人虽蠢钝,但胜在有孝心,也算有可取之处。你问我想如何,我刚刚说得很明确,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我娘和我院子里的婢女遭了什么罪,你们就怎么还。”
“当然,宝扇妹妹要真想替你娘担责,我也可以给你机会。”
沈知意美目流转,轻飘飘地越过沈宝扇后又落在王氏的身上,见她神色僵硬,沈知意仍笑意盈盈地把话补全:“刚刚大伯母不是想让我们母女去庄子反省吗?如今宝扇妹妹既然想替大伯母承担责任,那便让她去庄子反省吧。”
“这不可能!”
王氏想也没想就直接变了脸反驳了。
“为何不能?”沈知意冷笑,“怎么,大伯母也觉得那庄子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
王氏想说又说不出。
她看着沈知意忍耐半晌,忽然扭头朝沈老夫人看去。
“——娘。”王氏向她哀求。
沈老夫人便是想帮她,此时也不敢跟沈知意作对,只能装聋作哑当没听到。
王氏看她这样,就知道今日这事若不如沈知意之愿,必不可能善了了。
她不想跪。
她是府里的管家大夫人,要给自己的弟妹下跪算什么?何况她从来就最看不起最厌烦阮氏这个女人,怎能容许自己跟她低头?
但宝扇是她心头肉,年岁又尚小,她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庄子上遭罪。
咬了咬牙,王氏最终还是松开了攥着沈宝扇的手,朝沈知意她们母女走去。
“娘!”
沈宝扇还想说话,被王氏回过头瞪了一眼。
“朝朝……”
阮氏看着王氏朝她们走来,心中也有害怕。
她是个善良又软弱的女人,不似女儿那般有勇气手段。
即便如今稳占上风,她想的更多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娘可想过,我今日若不及时赶到,佩兰、花楹她们会如何?我才进院子,就听大伯母身边的容姑姑说要把花楹卖到暗娼馆做妓子!”
“还有佩兰姐姐,我刚才赶到院子时,她已进气多出气少,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娘又可曾想过,今日若非有侯爷这桩亲事,我们母女又会遭受什么?你我要是真去了庄子,日后可还回得来?弟弟在家又会被他们怎么欺负?”
沈知意丝毫不顾满屋子人的脸面,直接把这其中厉害关系跟她娘说了个明明白白。
阮氏被女儿的话说得脸色惨白。
因为女儿如今的上风,她的确忽略了她们原本会遭遇的事……
她握着女儿的手眼眶微红,心中也不禁开始自责了起来,女儿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她,她刚刚却想枉顾女儿的付出,想算了了事。
再次看着大嫂,阮氏心里的软弱和害怕也不见了,但她并没有让她向她下跪。
她不需要她的下跪道歉,折辱她也不会让事情改变,反而会传出对朝朝不利的名声。
朝朝是想为她出头,她这个当娘的却不想害了朝朝的名声。
“大嫂若真觉得自己错了,便去祖宗祠堂那跪着吧,我和朝朝不受你的跪。”
王氏惊愕看她,不敢相信一向软弱的阮氏此时竟然敢开口说话了,还敢吩咐她做事。
阮氏握着沈知意的手看着王氏说:“我和大嫂都是当娘的人,你有你的孩子要护,我也有我的孩子要护。今日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要是再有下回,我定跟大嫂拼个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