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嘱咐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老姜妹子早就该这么干了。别人不知情，咱们两家门对门，这些年，老姜妹子被宋家爷俩欺负，看的我都心疼。”
“那宋建国和赵寡妇搞破鞋的事，大家明面上不说破罢了。老姜妹子为了这个家，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隔三岔五还要受婆婆和小姑子的糟践。”
“我看啊，老姜妹子和宋建国离婚就对了，宋建国不是稀罕儿子嘛！赵寡妇那九个还没娶媳妇的儿子，让宋建国稀罕个够。”
晚饭时间，刘老太两口子忙完，推着三轮车从市场回来。
从邻居嘴里听说姜老太的事，刘老太放心不下姜老太，放下推车就要出门。
“孩他娘，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老姜妹子说的八成是气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个外人，可别跟着瞎掺和，别到时候人家两口子和好如初，你弄的里外不是人。”丈夫吴远东见状，将人拦下劝道。
“我看不惯宋建国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就摊上老姜妹子是个脾气软的。要是换成我，我早把他和赵寡妇的丑事闹开，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在乎脸面，我怕什么！”
刘老太脾气直，嗓门大，正说着，就见她口中的姜老太拿着东西，呲牙站在自家门口。
“恭喜啊刘嫂子，你都当奶奶了。我家条件困难，你是知道的，手上没余钱，只买了这包红糖，给你家儿媳妇补补身子，别嫌弃哈。”
姜老太笑着走进屋，热切看着掏心掏肺对自己的老姐妹，眼眶忍不住泛酸。
“老姜妹子，你破费了。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咱们姐妹俩不讲究这个。快坐下，我这段时间忙着在市场摆摊，咱们姐妹俩好久没坐在一起唠唠知心话。”
刘老太由怒转喜，接过红糖，拉着姜老太坐下，近距离打量姜老太额头上的伤，不禁又气又心疼道：“宋建国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下这么重的手。”
今天宋家的闹剧，整个啤酒厂家属院都知道了。
姜老太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长满老茧的手掌心，蹭着膝盖上洗到发白的裤子布料，压下眼角的酸涩，说明来意：“刘嫂子，我和宋建国过不下去了，我想带着几个闺女单过。我熬了大半辈子，也穷了大半辈子，我也想做生意试试，不图大富大贵，只是不想让闺女们继续跟着我吃苦受罪。”
刘老太心直口快，听到姜老太说出这番话，当即握住姜老太的手，如释重负般长舒口气道：“妹子，你可算是想开了。人就活几十年，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城西小市场经理是我家儿媳妇的远方表亲。正好我店旁边有个摊位出租，我明天就去找我儿媳妇她家亲戚，让他把位置留给你。”
“刘嫂子，那太感谢你了。”
闻言，姜老太激动地回握住刘老太的手，感谢之情溢于言表。
前世，刘老太也是这般真心待她。
她嘴笨又胆小，每当宋建国对她非打即骂，又或是婆婆小姑子们来找茬，刘老太必然会站出来，替她说公道话。
五个女儿离家后，她以泪洗面，哭瞎眼睛，只有刘老太愿意过来陪她说说话，劝她看开些。
然而，好人没好报。
姜老太侧头看向饭桌旁竹编摇篮里还没满月的小婴儿，刘家第一个孙辈，全家当成宝贝疙瘩来疼。
好景不长，孩子满月宴上，人多手杂。
孩子让人抱走。
没有监控录像的年代，民警办案受限，迟迟找不回孩子。
刘家无法接受这个噩耗，痛心疾首同时，不得不放下原有生活，亲自寻找孩子。
家里辛苦攒下的钱财，也被号称知道孩子下落的骗子骗光。
骨肉分离，家不成家！
儿媳被恶毒娘家强行带回去，改嫁他人。
儿子精神崩溃，意志消沉。
丈夫一夜白头，带病奔走于全国各地，发生车祸，死在寻找孙子的路上。
独剩下刘老太顶着巨大的压力，从前那么爽朗畅快的人，从那之后变的唉声叹气，满面愁容。
再后来，刘家人卖掉房子，举家搬走，渐渐的她们便断了联系。
姜老太也不清楚最终刘老太有没有找回孩子。
“刘嫂子，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家大孙子满月宴，可一定要请我，让我讨杯喜酒喝，沾沾喜气。”
姜老太推测过偷孩子的八成是刘老太一家的熟人，至于具体是谁，姜老太尚且不知。
但也不急，等到满月宴那天，那个贼自然会原形毕露。
“你不来喝喜酒，我也要去你家，把你拖来。烟酒糖茶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家人手少，到时候，让你家闺女们都过来搭把手，年前咱们这个大院的邻居们好好热闹热闹。”
“没问题，那天我提早领着闺女们来帮忙张罗。”
时隔一世，再次见面，姜老太紧紧握着刘老太的手，她憋着一肚子的话想对老姐妹说，但天色不早，人家也该吃晚饭了。
姜老太不变多叨扰，来日方长。
过往，都是刘老太护着她。
如今也该投桃报李，让她为老姐妹做些什么。
重生归来，她不仅自己要活出人样，拼尽全力让五个闺女健康幸福，还要让老姐妹一家也能顺遂安稳。
没走几步，回到自己家。
女儿们已经吃完饭。
老大收拾桌子碗筷，老二对着镜子臭美，老三老四拿着书本，在灯下复习功课，老五年纪小，身体不好，姐姐们平日里不舍得让她干活，饭后早早洗漱完，躺到床上休息。
“妈你回来了。”
老大腰上系着碎花围裙，见姜老太迈过门槛走进来，她调头走去厨房，掀开锅盖，端出还是温热的饭菜，摆在饭桌上。
姜老太不急着吃饭，摆手让老大不用管她，一个人回到屋里，从床垫底下翻出仅剩的二十块钱。
数来数去，钱就那么多，不可能变多。
姜老太没有怨天尤人，默默把钱揣进裤兜，简单吃过晚饭，熄灯睡觉。
转天，天还没放亮，姜老太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和面剁馅，包了一大锅酸菜馅饺子。
自己吃了一大盘，又用保温桶装了满满一桶，剩下的盛好，放在锅里温着，等女儿们醒了就能吃。
一切收拾好，姜老太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眼前闪过曾经躺在雪地等死时的痛苦绝望，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回屋戴上围脖帽子手套，全副武装，全脸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足够御寒，才算满意。
姜老太推开门，望着自东边升起的太阳，两手揣进袖子里，解放前婆家强行给她裹成的小脚踩过厚厚的积雪，赶去弟弟那间快要倒闭的服装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