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朱墙染血,沈明姝踉跄着扶住蟠龙柱,喉头腥甜翻涌。绣着金线牡丹的霞帔滑落肩头,露出颈间狰狞的勒痕——那是今早亲姐姐亲手为她戴上凤冠时,暗藏在珠翠下的银丝。
"皇后娘娘这副狼狈模样,可真让人心疼。"裴元启负手立于丹陛之上,玄色蟒袍金线张扬,正是他亲手将鸩酒递到她唇边时的衣饰。沈明姝望着阶下跪满的文武百官,恍惚看见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太和殿,他们高呼着"皇后贤德",将凤印捧入她掌心。
玉盏坠地的脆响惊醒回忆。沈明姝死死攥住裙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裴元启,你与明薇私通,私铸兵器,勾结苍狼部......"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滚烫的毒血,她踉跄着向前扑去,却被一双绣鞋稳稳抵住胸口。
"妹妹可别血口喷人。"沈明薇蹲下身,珍珠耳坠扫过她脸颊,"你毒杀皇嗣、谋害太后的罪证,此刻正摆在陛下案头呢。"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浇透了沈明姝的嫁衣。她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上元夜,那个在花灯下对她温柔浅笑的少年郎,如今正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萧景珩!"沈明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你当真信他们的鬼话......"话音戛然而止,裴元启手中的白绫已经缠住她脖颈。在意识消散前,她听见裴元启附在耳边低语:"你的命,从你母亲偷走天工册那刻起,就注定是我的垫脚石。"
血珠顺着白玉阶蜿蜒而下,混入雨水流向丹墀。沈明姝睁着无神的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原来重生前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死局。若有来世,她定要这血染的凤阙,重见天光。
暴雨冲刷着沈明姝逐渐冰冷的身躯,发间金步摇坠入血泊,碎成满地星芒。萧景珩终于起身,玄色龙袍掠过阶前积水,在她身侧投下巨大阴影。沈明姝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年帝王面无表情的脸——这张曾为她画眉的面容,此刻比青铜鼎上的饕餮纹还要冰冷。
"拖下去。"他轻抬衣袖,转身时衣角扫过沈明薇递来的丝帕。裴元启意味深长的笑声混着雨声,成为沈明姝最后的听觉记忆。
黑暗如潮水涌来,却在即将吞没意识时骤然退去。刺骨寒意袭来,沈明姝猛地睁眼,冰凉的井水灌入口鼻。她剧烈呛咳着从浴桶中坐起,蒸腾的水汽里,铜镜映出一张十五岁少女的面容——眉梢朱砂痣还未被自己亲手点去,腕间缠着的红绳正是及笄那日母亲所赠。
"**?"丫鬟春桃推门而入,手中铜盆"当啷"落地,"您怎么又在浴桶里睡着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去请安呢!"沈明姝死死攥住浴桶边缘,指节泛白。铜镜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她眼底的恨意映得忽隐忽现。
这是她及笄后的第三日,正是前世噩梦的开端。沈明姝盯着镜中自己尚未被算计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惊雷炸响,她忽然想起裴元启临终那句"天工册"——原来母亲当年暴毙,竟是因为藏着能颠覆天下的秘宝。
"春桃,去取我的素白襦裙。"沈明姝起身,水珠顺着锁骨滑入衣襟。镜中人眉眼弯起,笑容却比檐角冰棱更冷,"今日请安,我要让某些人知道,镇国公府的二**,可没那么好拿捏。"
梳妆台前,沈明姝拿起眉笔,对着镜中自己细细描绘。这一世,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当笔尖勾勒出凌厉眉峰时,窗外风雨愈发肆虐,仿佛预示着这场即将席卷云京的血色风暴,正从镇国公府的小小闺阁,悄然拉开帷幕。
沈明姝攥着青竹篦子的指尖渗出薄汗,镜中倒影映出她刻意扮作柔弱的模样。春桃正将一支银簪别入她发间,铜镜边缘却突然闪过一抹艳红——那是前世亲手为她戴上凤冠的嫡姐,此刻正穿着海棠红襦裙,倚在雕花门框上。
"妹妹这副怯生生的样子,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沈明薇款步而入,腕间金镶玉镯撞出清脆声响。她俯身时,沈明姝嗅到对方袖中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味道不该出现在国公府,除非萧景珩昨夜又召见过她。
沈明姝垂眸掩饰眼底杀意,声线颤抖:"姐姐说笑了,明姝不过是......"话未说完,沈明薇突然扣住她手腕,胭脂红的蔻丹掐进皮肉:"装什么装?母亲的天工册藏在哪里?"
记忆如利刃割开伤口。前世正是沈明薇用同样的力道,将她推向裴元启的怀抱。沈明姝突然反手扣住对方腕脉,将人重重抵在妆奁上。铜镜轰然坠地,碎片溅起时,她在沈明薇惊恐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从未展露过的狠戾。
"姐姐说什么?明姝听不懂。"沈明姝贴着她耳畔低语,指甲几乎要刺破对方喉间皮肤。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松开手,踉跄着跌坐在地上,鬓发凌乱间泪如雨下:"姐姐为何要打我?"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拄着紫檀木杖踏入房门,身后跟着匆匆赶来的父亲。沈明薇捂着脸哭诉妹妹疯魔,沈明姝却只是攥着被扯破的衣袖,将脸埋进臂弯。当她抬起头时,泪水混着胭脂在脸上晕开,生生将楚楚可怜演到极致。
老夫人蹙眉呵斥沈明薇不懂事,父亲则盯着女儿腕间的淤青,神色复杂。沈明姝垂眸时,正巧对上父亲藏在袖中的暗紫色胎记——这个前世被她视作依靠的男人,后来竟亲手将她推入裴元启的陷阱。
待众人散去,沈明姝站在铜镜碎片前,弯腰拾起一片锋利的铜片。映在上面的面容苍白而决绝,她对着碎片轻笑出声:"父亲,姐姐,还有裴元启......"铜片划过掌心,鲜血滴落在地,"这场戏,我陪你们慢慢演。"
暮色渐浓,沈明姝望着窗外的流云,想起前世萧景珩最后看她的眼神。指尖抚过藏在袖中的机关锁,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当第一颗星辰点亮夜空时,她对着月光展开从沈明薇发间顺来的密信——上面赫然盖着裴府的朱印,墨迹未干。
烛火在密信上投下诡谲的阴影,沈明姝逐字读着信中内容,指甲几乎要将宣纸戳出破洞。裴元启约定三日后在城西醉仙楼密会沈明薇,届时将献上镇国公通敌的"证据"——而这份伪造的罪证,正是前世扳倒沈家的致命一击。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沈明姝猛地抬头,只见檐角垂落的雨帘中闪过一道黑影。她迅速将密信塞进妆奁夹层,反手抽出暗藏在枕下的短刃。寒光乍现时,黑衣人已破窗而入,剑锋直指她咽喉。
"三**好警觉。"来人压低嗓音,面纱下露出一双冷冽的丹凤眼。沈明姝瞳孔骤缩——这声音她永世难忘,正是前世裴元启手下最得力的杀手"血影"。
短刃与长剑相撞,火星四溅。沈明姝侧身避开致命一击,余光瞥见春桃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突然弃剑后退,故意露出破绽。血影果然中计,剑锋刺入她左肩的瞬间,沈明姝袖中银针激射而出,直取对方双目。
黑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沈明姝趁机扯下他的面纱。借着月光看清那张脸时,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眼前这道疤痕,分明是萧景珩贴身侍卫的旧伤!
"告诉你们主子,想要天工册,就亲自来取。"沈明姝捂住渗血的左肩,笑得癫狂。血影捂着眼睛夺窗而逃,她却缓缓瘫坐在地,指尖沾满温热的血。原来从一开始,萧景珩就参与了这场阴谋。
更漏声中,沈明姝就着烛火烧掉密信。灰烬随风飘散的刹那,她取出母亲遗留的机关锁,在月光下反复摩挲。锁芯转动时,夹层里滑出半张泛黄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云京郊外的一处山谷。
"母亲,女儿终于明白你的苦心了。"她将舆图贴在心口,泪水滴落在冰凉的铜锁上。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眼底燃烧的复仇之火。三日后的醉仙楼,她要让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提前谢幕。
春桃怯生生地凑过来要为她包扎伤口,沈明姝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少女惊恐的眼神中,她轻声道:"去给我准备一套夜行衣,再带封信去城南......就说,沈明姝想与天机阁做笔交易。"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沈明姝站在镜前,将鲜红的朱砂痣点在眉梢。这一世,凤阙之上的血,该由那些背叛者来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