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铺天盖地的疼，让她几乎要窒息。
李念瑾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忍痛问道：“裴建国，我想知道，让我放弃治疗，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儿子的意思？”
老伴儿裴建国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
解释道：“这是我们全家商量的结果。医生说了你这个病已经转癌中期了，没有治疗的性价比，花再多钱，怕到最后都是要人财两空的。”
“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儿媳妇不上班，儿子是房贷车贷都要贴补小的，还要给两个孙子攒钱娶媳妇，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二丫，咱放弃吧。”
李念瑾心里的最后一丝期待，被彻底击碎。
她苦笑。
原以为，就算与裴建国夫妻感情不睦，但一手带大的儿子，跟自己总是有些情分的。
但是没有想到……让她放弃，是全家的选择。
事到如今，她活着也确实是折磨。
在裴建国的满眼期待下，李念瑾终于点头：“好，我签。”
笔，递到手中。
却迟迟没有落下。
裴建国忍不住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些签，签完咱们还有时间办理出院手续，不然过了两点就要续明天的住院费了，一天要70呢。”
“裴建国。”
李念瑾放下了刚刚拿起的笔：“我想吃鱼。”
“吃那玩意儿干什么！”
裴建国皱眉头，面上不悦：“刺多肉少腥得要命，而且还贵，再说你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吃了也是浪费，咱就不能省省钱嘛？”
“自从嫁给你，我就没有再吃过鱼，昨天我闻着隔壁床小姑娘点的红烧鱼，说实话，真的有点馋了，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念想，就想吃一回鱼而已。”
裴建国不爱吃鱼；准确的说，是裴家人都不爱吃。
所以他们也不让李念瑾做。
李念瑾期待的看着裴建国：“十二块钱，我问过了，只要十二块。”
“啧啧！”
裴建国难掩嫌弃。
但看着李念瑾眼中的坚持和被她放下的签字笔，他无奈的妥协：“行行行，你签着，我去给你买。”
他边说边走。
不忿的唠叨依旧传进李念瑾的耳朵：“都脖子埋土的人了，还这么馋，少吃一口能咋地，一点都不知道为家里人考虑，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念瑾心酸，却也不想再争执什么。
她和裴建国吵了一辈子。
闹了一辈子。
临到了了，就这样吧。
“叮咚——”
“叮咚——”
手机微信提示音，接连响了好几遍。
李念瑾拿起了床头的手机，才发现，那是裴建国的手机。可屏幕上弹出的消息也让李念瑾浑身一僵——挚爱的云：老裴，她还是不听劝，不肯放弃治疗吗？
在李念瑾两次尝试密码失败后，她鬼使神差的输入了邓染云的生日。
解锁成功。
挚爱的云：老裴，孩子们都到了，你什么时候到？
上一条：我炖了你最爱的羊排。
再上一条：咱订购的金镯子送过来了，嗯，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更多，更久远的信息被翻了出来。
李念瑾越看心越凉。
她住院一晚，只要70，裴建国想要省；她想吃一回红烧鱼，只要12块，裴建国也心疼的要命。
可，对邓染云这个初恋，一百克的大金镯子说买就买，类似520，1314的转账，更也是一点儿也不手软！
最让李念瑾气愤的是：他俩和儿子裴宏斌一家，有一个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6人微信群。
短短的七个字，像是巴掌，重重的扇在了李念瑾的脸上：呵，他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那她的这些年，算什么！
算笑话吗？！
李念瑾气的颤抖，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她强撑着精神，点开了裴建国的朋友圈。
不出意料的，那些与邓染云相关的所有消息：从一家六口的幸福生活，到两个耄耋老人的纸短情长，从再续前缘的岁月静好，到梦想中的诗和远方，无一不是将她屏蔽了。
李念瑾越想，越觉得讽刺。
她病倒住院，到确诊转癌，不过短短七天。
甚至因为不舍得花钱用止疼药，她被疼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裴建国却和他的初恋白月光，盘算着如何让自己主动放弃治疗。
裴建国，邓染云！
好，好得很！
李念瑾念着这两个与自己纠缠了一辈子的人的名字。
脑子里如同幻灯片一般闪过她这操劳的一生，最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不甘的视线也逐渐飘远，放空：她错了！
这一辈子，终究是她错了！
……
“你终于来了，红杏！”
李念瑾被人强势的从身后抱住，压倒在麦田沟里，喘着热气的嘴，怼到了她的脖子上，一顿乱亲。
她浑身一僵：裴建国！
他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年轻？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但对方力气很大，丝毫不像是八十几岁的年纪。
月光如水。
将一切照的透亮。
李念瑾借着月光，这才发现裴建国只有20多岁的模样，再看看四周，连绵不断地青山，哗哗流淌的清水河，绿油油的麦田……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1965年初春，被人抓破与裴建国“搞破鞋”的那一晚。
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但，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裴建国却急不可耐了，甚至以为她的反抗是欲拒还迎，气喘吁吁的表白：“红杏，我可想你了，让我好好亲亲。”
前一世也是如此的场景。
鬼迷了心窍的她，只是在短暂的犹豫后，就冒认了刘红杏的身份，跟裴建国搞在了一起。
她实在太喜欢裴建国了。
可，重活一世的她知道：再过几分钟，就会有一群人，以“搞破鞋”的罪名把她和裴建国堵在麦田里，然后她这一辈子就永远跟裴建国绑在一起，为他，为家，操持一生……
最后得了绝症，却被生生气死在医院里！
李念瑾怒从心起。
抓起一旁的大块鹅卵石，照着裴建国的脑袋就砸。
“啊！”
裴建国吃痛。
捂着额头，语气有些不满：“红杏，你干什么？”
“我去你M的。”
前一世几十年来所受的委屈，化为愤怒。
李念瑾翻身而起，抡起胳膊就是几个巴掌，重重的扇在裴建国的脸上：“臭流氓，你怎么不去死，你特么全家都该去死……”
裴建国也终于反应过来。
错愕的盯着眼前暴怒的女人：“李二丫，怎么是你！”明明他约的人是刘红杏。
回答他的，自然又是一顿胖揍。
直到李念瑾打的有些累了，远处不时闪动着手电筒的光以及隐约的说话声。
抓J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