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卷起贺连迟肩上发带。
他站在廊下,眼底涌动着让人看不分明的情绪。
“世子......”
林周小心翼翼看向他。
轰隆——
一道惊雷劈天盖地响彻半空。
贺连迟眼眸微动,隔着木格窗棂深深望了一眼佛堂。
须臾,转身步下台阶。
林周连忙跟上,小声安慰。
“世子您别生气,大夫不是说了吗,您并非不能让让女子怀孕,只要遇到天生孕体的女子......”
“行了。”贺连迟打断他,脸色阴沉的要滴水。
天生孕体,天生孕体,这四个字他听了快十年,至今没有遇上一个。
上天为何要这般捉弄于他,给他尊贵的身份,偏偏夺去他孕育子嗣的能力。
还有姨母,他一直敬重的长辈,私下不止拿他的痛处当笑谈,还如此苛待打骂儿媳,让儿媳给她背黑锅。
真是讽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毫无波澜。
“你去收拾行李,明日离开侯府。”
林周啊了一声,“可是世子,您不是要入宫觐见陛下,商谈攻打北泱预备粮草一事吗?”
“母亲在琴台巷有处宅院,你去让人收拾出来,我搬去那边暂住。”
瑞云斋佛堂
周氏丝毫不察贺连迟来了又走,继续道:
“所以,女子嫁人最重要的便是擦亮眼睛,若是不慎嫁给一个无用的男人,便是毁了一辈子。”
方菡乖乖听着,在心里对贺连迟说了句抱歉。
“母亲恕罪,儿媳绝无此意,儿媳只是担心侯爷,失了分寸,才一时糊涂。”
“你最好没有。”周氏轻蔑地瞥她一眼。
区区七品县令之女,能攀上侯府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谅她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方菡无视她刻薄的嘴脸,反正她很快就要面对那个残酷的真相。
等周氏啰嗦完,她将贺连迟派人取灵芝的事说了。
周氏果然大怒。
“不中用的东西,你是侯夫人,这点小事都要问我。”
“那小**身份低贱,配沾染我侯府传家的宝贝吗?”
这就是不让给的意思了。
方菡颔首,“儿媳知道了,这便回去同侯爷说。”
周氏心气不顺,瞪她一眼,“那小**都怀上孩子了,你这主母还没圆房,说出去我都替你丢脸。”
“有这打理庶务的功夫,不如多将心思放在景同身上,实在不行便纳几个通房给景同,省得他整日往碧华院跑。”
“儿媳谨遵母亲教诲,这便回去为侯爷挑选合用的房中人。”
方菡已达到目的,懒得再同她周旋,装作乖顺模样安抚她,并顺势告辞。
——贺连迟刚走,她要去偶遇!
见她态度温顺,周氏心口的气顺了些,“下去吧。”
方菡福身退下,出去瑞云斋便打发了青枝和两个陪嫁丫鬟。
四处梭巡一番,见无人注意,悄悄拎着裙角沿回廊去了后院竹林。
老侯爷喜欢附庸风雅,在后院辟出一片地盖了一栋竹楼,养了两个貌美的歌姬饮酒作乐。
不料几年前玩的太过火,马上风死翘翘了,侯府名声也受他连累,一落千丈。
两个歌姬当场被处死,竹林也封了起来。
自那以后,府里人便鲜少踏入此处。
要不是系统指路,方菡还真不知道侯府有这么个地方。
【宿主慢点,贺连迟就在竹楼后的竹林里。】
“好的。”
方菡拿出从系统那里十个积分兑换的催泪药剂朝脸上喷了一下。
然后放轻脚步,调整表情,装作伤心欲绝,跌跌撞撞跑到竹楼外破败的亭子里。
“呜呜......”
突然传来的幽咽哭泣声令贺连迟眉头一皱,酒液沿着削薄的唇缓缓滴落,滑过喉结,没入衣襟。
他心里烦躁,本不想理会,奈何哭声越来越大,扰人得很。
何人如此不长眼,他都躲到这破地方还来烦他。
他扔开酒壶,飞身掠过竹林,望向哭声来处。
铺天盖地的绿色里,纤柔的藕色身影立在竹亭中,手中握着一条白绫,哭的颤抖不止。
“为何,为何这么对我......”
“明明我已经费尽心思伺候夫君,侍奉婆母,操持庶务,为何还要这么逼我......”
是方氏。
她怎么会在这里?
贺连迟微怔。
很快他就知道了。
因为方菡系好白绫,将脖子挂了上去。
纤瘦的身影像枯萎的落叶,在风中无助飘荡。
她竟是要寻死!
贺连迟眉头紧锁,顾不上思考更多,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指尖翻转,咻的射向那白绫。
呲——
裂帛声响起。
“啊——”
饶是早有准备,方菡仍是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了一跳。
好在下一瞬,一个坚实的怀抱接住了她。
“夫君......”
方菡装作害怕紧闭着眼,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衣襟,泣不成声,“夫君,你还是在乎我的是吗?”
贺连迟身形一僵,干巴巴道:“我不是......”
“什么?”方菡慌忙睁眼,待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贺连迟后,眼中的惊喜与期待顷刻间荡然无存。
“......贺连表兄,我,你......”
她惊慌失措地从贺连迟怀中爬出来,肿着一双杏眼道歉,“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眼泪便一颗一颗往下掉。
这下慌乱的人变成了贺连迟。
“你,你别哭。”
他手忙脚乱拽了条帕子塞给她。
方菡眼中水雾氤氲,汹涌泪珠一颗颗滚落,在衣襟上印出一片深色印痕。
她一边抽泣一边哽咽着说:“你不该救我的,我这般夫君不爱,婆母不喜的人,活在世上毫无用处,还不如死了算了。”
“胡说!”贺连迟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什么?”方菡诧异的望向他,连哭都忘记了。
“夫君不爱,婆母不喜,你就没有用处了吗?”贺连迟沉声问。
方菡心里疯狂摇头。
当然不是啊,我是为了攻略你故意这么说的啊。
口中却道:“服侍夫君,孝顺婆母,操持庶务,是女子应尽的本分,母亲自小便是这般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