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跪在灵堂前,望着黑白相框中父亲李建军消瘦的脸庞,总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五十三岁,从确诊急性白血病到离世,仅仅二十八天。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快得让她还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说。香炉里的三炷香缓缓燃烧,青烟笔直上升,
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突然散开,如同父亲消散的生命。她机械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火苗跳跃,映在她干涸的眼眶里。母亲和妹妹早已哭累,被她硬逼着去隔壁房间休息片刻,
现在灵堂里只剩下她,和棺木中安睡的父亲。夜深了,窗外忽然下起雨来,
雨点敲打着遮阳棚,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一阵冷风从门缝钻入,
吹得长明灯的火焰不安地晃动。李静起身想去关窗,却因跪坐太久双腿麻木,
一个踉跄向前倒去,手掌下意识撑在父亲的棺木上。就在那一瞬间,她触碰到父亲冰冷的手,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顺着指尖直抵心脏。她猛地想抽回手,
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被什么力量牢牢吸住,动弹不得。长明灯的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蓝色,
整个灵堂开始旋转,纸扎的花圈、挽联、黑纱,一切都扭曲变形。她想呼救,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憋闷,仿佛有千斤重压。等那股压力突然消失,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四周是低矮的平房,
墙面上用白色油漆写着大大的“拆”字。这是哪里?李静困惑地环顾四周,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她低头看自己的穿着——不知何时,
她身上的白色孝服变成了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手里还握着一个智能手机。“静静,
你站这儿干啥?快回家吧,你爸今天从矿上回来,你不一直念叨着想他了吗?
”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从旁边院子走出来,用浓重的方言说道。王奶奶?
她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吗?更让李静震惊的是,王奶奶的样貌比她记忆中要年轻许多,
背也没那么驼。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为什么如此熟悉——这是他们老家镇子,
十年前就被拆迁改建成了商业中心。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日期显示:2005年6月15日。
她回到了十五年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如果这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回到了过去,那么父亲现在还没有生病,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李静拔腿向家的方向跑去,那条走了十几年的土路,两旁的景物既熟悉又陌生。
老刘家的小卖部还没扩建,张叔的修车铺前还是那棵老槐树,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门口,那扇漆成深绿色的铁门已经有部分掉漆,露出暗红色的铁锈。
她犹豫着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推开。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站门口干啥?进来啊。
”父亲李建军站在那里,穿着那件熟悉的深蓝色工装,脸上带着疲惫但温和的笑容。
李静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前的父亲才三十八岁,头发乌黑浓密,
脸上虽有岁月留下的沟壑,却远没有记忆中那般苍老。他的背挺得笔直,肩膀宽厚,
那是常年井下劳作练就的体魄。“爸...”她哽咽着,几乎要冲上去抱住他。“怎么了?
受委屈了?”李建军关切地问,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快洗手吃饭,你妈做了红烧肉。
”屋里的陈设和她记忆中别无二致:掉漆的木质沙发,二十一寸的老式电视机,
墙上挂着她和妹妹获得的奖状,窗台上母亲养的那几盆君子兰正开着橙红色的花。
妹妹李小慧才十岁,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看到她进来,做了个鬼脸:“姐,
你今天不是去参加高考志愿填报指导会了吗?确定要报哪个大学了吗?”高考志愿?
李静愣在原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2005年,她刚参加完高考,
正是等待成绩和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最终选择了省城的师范大学,不是因为她多想当老师,
而是因为那是当时学费最低的985高校。“我...我还没想好。”她含糊地回答,
眼睛却一直盯着父亲。李建军走到水池边洗手,她注意到他洗手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和那不太自然的动作。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父亲这时候已经在井下工作十三年,
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只是从来不说。“爸,你的手...”她轻声问。“没事,老毛病了。
”李建军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走到饭桌前坐下。母亲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
看了眼李静:“志愿填报要抓紧了,你王老师今天下午还打电话来,
说你的成绩上重点大学没问题,要好好选择。”晚饭时,李静食不知味,她看着年轻的父母,
听着妹妹叽叽喳喳讲学校里的趣事,这一切真实得让她恍惚。如果这是一场梦,
她希望永远不要醒来。“我吃完了,去趟二叔家,他找我有点事。”李建军很快扒完饭,
起身准备出门。“是商量去城里打工的事吗?”母亲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嗯,
矿上效益越来越差,井下工作也干不了几年了。”李建军叹了口气,
“去省城开出租车虽然累,但挣得多些,还能天天回家。”李静的心猛地一沉。她记起来了,
就是这一年,父亲离开了工作十五年的煤矿,到省城开出租车。这一开,就是十二年,
直到网约车的兴起让传统出租车行业一落千丈。而那十二年的出租车司机生涯,
彻底摧毁了父亲的健康——长期久坐、饮食不规律、睡眠不足,都是日后疾病的伏笔。“爸,
别去开出租车!”她脱口而出。全家人都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你爸在矿上太危险了,
去年那场事故现在想起来都后怕。”母亲不解地问。李静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要告诉他们,十五年后父亲会因白血病去世?
而开出租车那些年的艰辛劳累是致病因素之一?“我...我听说开出租车特别累,
而且现在省城出租车司机已经饱和了,收入并不高。”她勉强找了个理由。
李建军笑了:“傻孩子,干什么不累?在矿上就不累了?至少开出租车安全些,
能多陪陪你们,还能看着你们姐妹俩上大学。”他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
爸心里有数。”看着他走出家门的背影,李静心急如焚。
她知道父亲最终会选择去省城开出租车,
这一决定在当时看来确实是最优解——更高的收入、更安全的工作环境、与家人团聚的可能。
但谁又能预见十二年后网约车的冲击?谁又能知道这份工作对健康的长期影响?
她必须阻止他,必须找到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妈,我想复读一年。”李静突然说。
母亲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你成绩不是很好吗?王老师说你能考上重点大学啊。
”“我不想上师范了,我想学医。”李静坚定地说。这个念头刚刚在她脑中形成,
如果她能成为一名医生,也许就能提前发现父亲的健康问题,预防那该死的白血病。
母亲皱起眉头:“学医要五年,学费又贵...静静,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你爸...”“我知道家里困难,但学医将来收入高,我能帮衬家里,也能照顾你们的健康。
”李静急切地说,“就一年,如果我明年考不上更好的大学,我就认了。
”母亲摇头:“别说傻话了,今年能走就走,早一年毕业早一年工作。你爸为了你们姐妹俩,
辛苦了多少年,你就别添乱了。”李静沉默了。她知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在这个家里,
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复读一年意味着额外的开支和延迟工作,对父母来说是沉重的负担。
可是,如果她学医,如果她能更早关注父亲的健康...晚上九点多,李建军回来了,
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和二叔说好了,下个月就去省城,他有个朋友在出租车公司,
答应帮忙。”他告诉母亲,“先租别人的车开白班,等攒够了钱,也许能买一辆自己的车。
”母亲点点头:“也好,总算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李静从房间里冲出来:“爸,
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也许有别的选择?”李建军困惑地看着她:“你今天怎么了?
一直反对我开出租车。”“我...”李静语塞,她无法说出真相。“放心吧,
”父亲温和地说,“爸会注意安全的。等你在省城上大学,周末还能坐爸的车回家,多好。
”看着他眼中对未来的期待,李静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她知道,对于当时的父亲来说,
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谁能预见未来的行业变革和健康危机呢?那一晚,李静躺在床上,
辗转难眠。她知道自己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改变父亲的命运,却无力扭转最关键的决定。
窗外,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带着年轻人的笑闹声。2005年的小镇,
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夜空中的星星清晰可见。李静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她该怎么办?第二天清晨,她被一阵咳嗽声吵醒。走到客厅,
看见父亲正弯腰穿鞋,准备去上工。“爸,你的咳嗽...”她担心地问。“没事,
可能就是有点感冒。”李建军直起身,拍了拍胸口,“矿下粉尘多,很多人都这样。
”李静的心揪紧了。她现在才意识到,那些咳嗽的症状,那些关节的疼痛,
那些父亲从不放在心上的“小毛病”,都是身体发出的警报。“去看医生吧,爸,求你了。
”她几乎是在恳求。李建军笑了笑:“好,等这个周末休息,我就去卫生院看看。满意了吗?
”他伸手想摸她的头,李静却下意识地躲开了。碰到父亲手的瞬间,
那种刺骨的寒意又回来了。灵堂里长明灯的火苗突然蹿高,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褪色。
家的温暖,父亲年轻的面容,2005年夏日的晨光,一切都在离她远去。“不!还没有!
我还没有改变什么!”她绝望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
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再次将她卷入漩涡,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困惑而关切的表情。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灵堂,跪在父亲的棺木前。
长明灯的火苗恢复了正常的黄色,稳定地燃烧着。窗外的雨还在下,一切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妹妹从外面走进来,眼睛红肿:“姐,你去休息一下吧,后半夜我来守。”李静摇摇头,
声音沙哑:“我没事。”她抬头望向父亲的遗像,那双眼睛依然温和地看着她。是幻觉吗?
还是真的有过一次机会?火盆里的纸钱已燃成灰烬,一阵风从门缝吹入,卷起几片灰烬,
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缓缓落下。李静忽然注意到,灰烬中有一点异样的光芒。
她悄悄伸手拨开表层的灰,一枚熟悉的、父亲常年带在身边的铜质钥匙扣静静地躺在那里,
却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温热。她轻轻握住那枚钥匙扣,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掌心传遍全身。
长明灯的火焰,又一次不易察觉地变成了淡蓝色。指尖下的钥匙扣微微发烫,
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在李静的掌心跳动。灵堂里静得可怕,
只有窗外渐弱的雨声和火盆里纸灰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妹妹已经靠在她肩头睡着了,
呼吸轻浅,眼角还挂着泪痕。李静凝视着父亲的遗像。那张照片是她大学毕业时拍的,
父亲才四十六岁,却已两鬓斑白,眼角堆起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用刀刻上去的。
开出租车的那些年,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太深的印记。钥匙扣的温度忽然升高,
烫得她手指一缩。长明灯的火焰又一次无声地转为幽蓝,灵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连妹妹的呼吸声也消失了。李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一次的拉扯比上次更猛烈,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狠狠地将她从现实中剥离。“——静?李静!
发什么呆呢?”她猛地回过神,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不再是昏暗的灵堂,
而是宽敞明亮的大学食堂。周围是嘈杂的人声,碗筷碰撞声,
年轻学生们嬉笑打闹着从她身边经过。
坐在她对面的短发女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考研复习太累,魂都丢啦?
”“王琳?”李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好友,那张脸年轻了十岁不止,
没有后来为生活奔波留下的憔悴,眼里还闪着大学生特有的光亮。“你刚不是说,
你爸下午要来做体检吗?在附属医院?”王琳舀了一勺米饭,含糊不清地说,
“那你还不快点吃,不是说好陪我去图书馆占座吗?”爸爸…体检?
李静猛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日期:2012年11月5日。
她又一次回来了。这一次,是七年前。心脏狂跳起来,这一次的机会比上一次更关键!
2012年,父亲开出租车已经七年,而急性白血病的确诊是在…2023年。
如果她没记错,疾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一定早有征兆。而这次体检,
就是发现问题的绝佳机会!“我不去图书馆了!”她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得去找我爸。”“诶?你饭还没吃完呢!
”李静顾不上解释,抓起背包就往外冲。她记得这一天,
父亲确实来大学城的附属医院做了一年一度的出租车司机体检。当时体检报告出来,
只说有些小问题,注意休息就好。父亲也就没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
那些被忽略的“小问题”,可能就是灾难的前兆。初冬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校园小径上,
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了大半。李静奔跑着,冷风刮在脸上,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必须赶在父亲拿到那份看似“正常”的体检报告前,要求医生做更详细的检查。
附属医院离校区不远,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她气喘吁吁地冲进体检中心大厅,四处张望,
终于在等候区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李建军穿着那件穿了多年的深灰色夹克,
低着头坐在塑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表格,正认真地填写着。他比2005年时老了不少,
头发白得更多,背也微微驼了,那是长期坐在驾驶座上的后果。“爸。”她轻声唤道,
喉咙有些发紧。李建军抬起头,看到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静静?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天要复习吗?”“我…我想陪你一起体检。”她走到他身边坐下,
注意到父亲填写表格时,在“既往病史”一栏几乎空着,只简单写了“无重大疾病史”。
“就是例行检查,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建军笑了笑,把表格递给她看,“你看,
各项指标都填好了,等会儿抽个血,拍个胸片就行了。”李静接过表格,手指微微发抖。
就是这份表格,这份看似一切正常的体检表,掩盖了潜在的危机。“爸,
我们加几个检查项目吧。”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比如…血常规详细检查,
还有骨髓…不,我的意思是,更全面一点的血液检查。
”李建军疑惑地看着她:“加那些干什么?这不都检查了吗?多花钱。
”“我…我有个同学在医院实习,说出租车司机长期久坐,缺乏运动,最好多做几项检查。
”她编造着理由,手心冒汗,“钱我来出,我**攒了些钱。”“胡闹!”李建军皱起眉头,
“你的钱留着自己用,爸身体好着呢。”“就加几项,求你了,爸。”她抓住父亲的手臂,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切,“就当让我安心,行吗?
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李建军看着女儿焦急的脸,表情柔和下来:“做什么噩梦了?
”“我梦见你…生病了。”她低声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傻孩子。”李建军拍拍她的手,
“梦都是反的。爸身体硬朗着呢,再开几年车,等你研究生毕业找到好工作,爸就退休,
帮你带孩子。”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李静的心里。父亲永远在计划着未来,
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限定在倒计时中。最终,在李静的坚持下,
李建军勉强同意加了一项血常规详细检查,但拒绝了其他“没必要”的项目。“够了够了,
这已经多花一百多块钱了。”他摆手道,“抽个血就能看出大半问题,用不着那么复杂。
”李静知道不能再强求,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走进抽血室。等待结果的时间里,她坐立不安。
体检中心大厅的时钟指针缓慢移动,每一分钟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她不停地设想,
如果这次能发现早期病变,如果能及时干预…“李建军,请到三号窗口取报告。
”广播里终于叫到了父亲的名字。李静几乎是和父亲同时冲到窗口的。
护士递出一份体检报告,李建军接过,随手翻看着。“怎么样?”李静紧张地问。“都挺好。
”李建军指着各项指标,“你看,血压正常,心电图正常,就是血脂稍微高一点,
医生说要少吃油腻的。血常规…也基本正常。”李静一把抢过报告,
急切地翻到血常规那一页。果然,大部分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只有血小板计数略低于参考值,旁边标注着“建议随访观察”。“爸,你看这个血小板!
”她指着那一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低于正常值了!
”李建军凑过来看了看:“就差一点点,护士说了,可能是检测误差,也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没事的,多休息就好了。”“不行,这必须重视!”她坚持道,“我们去血液科挂个号,
让专科医生看看。”“静静,你今天是怎么了?”李建军困惑地看着她,
“爸就是来做个常规体检,你怎么搞得像如临大敌一样?”她张了张嘴,却无法解释。
怎么说?说她来自未来,知道七年后他会因白血病去世?
说这个轻微偏低的血小板可能是最早期的信号?“我担心你。”她最终只能无力地说。
李建军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肩膀:“爸知道你是关心我。这样吧,我答应你,
下个月再来复查一次血常规,如果还是低,咱们就去看专科,行不行?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李静知道,在父亲看来,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异常,
远不如当天出车赚的钱重要。走出医院大门,李建军看了看表:“都快四点了,
我得去交接班了。白班司机等着呢。”“爸,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她拉着父亲的衣袖,
近乎哀求地说。“那怎么行?一天租金好几百呢,不能白白浪费。”李建军笑着摸摸她的头,
“你回学校好好复习,别担心爸。”他转身走向医院停车场,那里停着他租来的出租车。
李静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那个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已有些佝偻,
步伐也不如从前稳健。突然,李建军停下脚步,弯腰咳嗽起来,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树干,
咳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李静冲过去:“爸!你没事吧?”咳嗽渐渐平息,李建军直起身,
脸色有些苍白,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呛风了。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他继续向停车场走去,这一次,李静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腿有些微跛。
那是多年前在矿上工作时受的旧伤,一直没完全好利索,开出租车久坐后常常发作。
...长期的劳累...可能存在的血液问题...所有这些因素像拼图一样在她脑中组合,
形成一幅令人恐惧的画面。她必须做点什么。“爸!”她再次叫住他,“这周末回家吗?
我想给你买个护腰,还有那种加热的坐垫,对腰好。”李建军回头,
眼里有温暖的笑意:“好,周末爸给你做红烧鱼吃。”看着他坐进出租车,发动引擎,
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李静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
父亲不会真的重视那个轻微异常的血小板计数,也不会因为咳嗽和腿疼就休息一天。
在他的观念里,只要还能动,就要工作,为了这个家,为了她和妹妹的未来。那一周,
李静几乎没怎么复习考研资料,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研究血液疾病上。
学校的医学图书馆成了她待得最久的地方,那些晦涩的医学术语和病例报告让她越看越心惊。
她了解到,急性白血病并非毫无征兆,长期接触某些化学物质、辐射,或者某些病毒感染,
都可能是诱因。她想起父亲开的那辆老旧出租车,车内空气质量差,发动机可能存在的辐射,
还有他为了提神长期吸烟...周末,她带着买好的护腰、加热坐垫,
以及一大堆补充维生素和增强免疫力的保健品回家。“买这些干什么?浪费钱。
”李建军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物品,皱着眉头,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你必须用!
”李静强硬地说,同时夺走了父亲手中的香烟,“还有这个,必须戒了!”“哎,
你这孩子...”“李静说得对,早就该戒了。”母亲在一旁帮腔。那天晚上,
李静监督着父亲戴上护腰,在驾驶座上铺好加热垫,又把所有保健品分装好,
详细说明每种该怎么吃。“好好好,都听你的。”李建军无奈地笑着,
却配合地完成所有步骤。临回学校前,李静又一次严肃地提醒:“爸,答应我的,
下个月一定要去复查血常规。”“知道了,小管家婆。”李建军拍拍她的肩,“专心学习,
别老操心爸的事。”她看着父亲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认真的承诺,却只看到敷衍。
在父亲的世界里,养家糊口是头等大事,身体的一点小毛病,远不如当天的营业额重要。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李静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车辆,
突然看到一辆和父亲同款的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正站在车外,疲惫地揉着腰部。那一刻,
她明白了。即使她回到过去,即使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她也很难改变一个中年男人的思维定式——那个将家庭责任置于个人健康之上的本能。
一个月后,她打电话回家,小心翼翼地询问父亲是否去复查了。“最近活多,没来得及去。
”电话那头的李建军声音轻松,“不过你放心,爸感觉好着呢,那个坐垫真管用,
腰舒服多了。”他始终没有去复查那个轻微异常的血小板计数。半年后,李静考研成功,
被本校的研究生院录取。父亲高兴地摆了家宴,喝了几杯酒,脸色红润,看起来确实很健康。
一年后,父亲在电话里随口提到,公司组织体检,一切正常。每一次,李静都会稍稍安心,
然后又重新陷入焦虑。她不知道是她的干预起了作用,还是疾病只是潜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