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陆哲冲进我的书房时，我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那是我三年前，
亲手为自己举办退圈仪式时，恩师送的。他说，君子谦谦，藏锋守拙。希望我往后的人生，
也能如这盆花一般，静默，安然。这三年，我做到了。我亲手为陆哲打造了一个金色的牢笼，
一个无菌的、恒温的、绝对安全舒适的伊甸园。我将自己所有的锋芒和棱角都收敛起来，
只为做他身后那个温柔安静的女人。而现在，他要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砸碎这个牢笼。
“念念！”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和慌乱，甚至有些命令的意味，“你必须帮帮晚晚，
只有你能帮她了！”我剪下最后一根枯黄的叶子，没有回头，
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苏晚又怎么了？”“晚晚家里的公司出事了！
被人设局，惹上了官司，标的额五十亿，下周就要开庭！一旦输了，她家就彻底完了，
叔叔阿姨可能会坐牢，晚晚她……她会被逼死的！”陆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抓住我的肩膀，强迫我转过身来面对他。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他眉眼英挺，此刻却写满了为一个叫苏晚的女人而生的焦虑和痛苦。我的心，
像是被那把园艺剪刀的尖端，轻轻刺了一下。不深，但足够疼。“五十亿的经济诈骗案，
原告方请的是‘天启’律所的王牌团队，证据链完整，下周开庭。”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这些信息昨天就已经占据了所有财经新闻的头条，“陆哲，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是必输的局。”“不！只要你出马，就一定有办法！”他抓着我的手，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念念，你是‘神之手’啊！你出道以来，从未败诉！
求求你，你就当是为了我，再出山一次，好不好？”神之手。多么遥远又讽刺的称呼。
三年前，我姜念，是国内法学界最耀眼的新星，二十六岁便成为顶级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
经手的案子，无论多么刁钻复杂，最终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圈内人敬畏地称我为“神之手”。
那时，我的前途一片光亮，恩师甚至为我铺好了通往国际顶级法庭的道路。可陆哲不高兴。
他说他不喜欢我穿着刻板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在法庭上与人唇枪舌剑的样子。他说，
那样的我，太强势，太冰冷，没有女人味。他说，他更喜欢苏晚那样的女孩，温柔，爱笑，
会撒娇，永远需要人保护。他还说，念念，我不需要你那么辛苦，我养你。我们结婚吧，
你辞掉工作，在家里为我洗手作羹汤，好不好？那时我爱他爱得疯魔，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我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翅膀，放弃了翱翔天际的可能，退回这个他为我定义的“家”里，
为他画地为牢。我举办了盛大的退圈仪式，将所有资源和人脉打包送给了我的师弟，
只留下了一身虚名，和这盆君子兰。这三年，我真的成了他想要的那个女人。我学会了插花，
茶道，烹饪，我将我们这个三百平的家打理得一尘不染。我用我过去积攒的财富和眼光，
为他投资，为他理财，让他的资产翻了十倍不止。我甚至动用我最后的人脉，
为他那家半死不活的创业公司拉来了救命的投资，让昔日的同学，如今的行业大佬为他站台，
让他从一个岌岌可危的小老板，一跃成为业界新贵。我为他建造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
让他可以在里面安逸地做他的国王。而他的“白月光”，苏晚，也在这三年里，
安然地做着她的麻烦精。今天失恋了，陆哲要去陪她喝酒。明天生病了，
陆哲要半夜去给她送药。后天被客户骂了，陆ax要去替她出头。每一次，
陆哲都说：“念念，晚晚她只是我的妹妹，她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每一次，
我都笑着说：“去吧，早点回来。”我以为，我的隐忍和退让，能换来他的安分和珍惜。
我真是，天真得可笑。“陆哲，”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依旧平静，“三年前，
我答应过你，金盆洗手，再不过问律政界的事。而且，我也对我的恩师发过誓，
我的‘神之手’，永不为虎作伥。”苏晚家里的公司做什么的，我一清二楚。
打着P2P的幌子，做的却是非法集资的勾当，坑害了成千上万个普通家庭。这样的案子，
就是典型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让我去为这样的**辩护，颠倒黑白？
“什么为虎作伥！”陆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念念，你怎么能这么说晚晚家！
她只是不懂事，被她爸爸骗了而已！她是无辜的！”“她二十五岁了，
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和最大股东，你说她不懂事？”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
面目如此陌生，“陆哲，你分得清‘不懂事’和‘违法犯罪’的区别吗？”“够了！
”陆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盆君子兰都抖了抖，“姜念，我不是在跟你讨论法律！
我是在求你救人！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只要你救了晚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笑了，
是那种极轻极淡的冷笑。“做什么都行？”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如果，
让你和苏晚，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呢？你做得到吗？”陆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眼神躲闪，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答案，不言而喻。我的心，
彻底凉了下去。“你做不到。”我替他说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
“所以，我也做不到。”我转过身，不想再看他。“姜念！”身后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你别忘了，你今天拥有的一切，安逸的生活，都是谁给你的！是我！
是我让你不用再像个男人一样在外面拼命！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冷血？”我缓缓地，
缓缓地回过头。我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拥有的一切，是他给的？真是，
滑天下之大稽。2.“陆哲，”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你再说一遍，
我拥有的一切，是谁给的？”他似乎被我眼里的冰冷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但他很快又挺直了腰杆，仿佛这样能给他更多底气。“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
你现在还是那个为了一个案子几天几夜不睡觉，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的女魔头！
是我给了你一个家，一个安稳的，不需要你再去冲锋陷阵的家！
我让你过上了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
忽然很想笑。我确实笑了出来。“陆哲，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你真的……了解我吗？
”我站起身，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CBD夜景，
璀璨的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我们脚下的这套顶层复式公寓，视野绝佳，价值过亿。
“这套房子，市值一点二亿，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全款，没有一分钱贷款。
你还记得买它的时候，你公司资金链断裂，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吗？是我，
卖了我之前事务所的一半股份，换来八千万现金，不但全款买了这套房子，
还给你公司注资了两千万，帮你度过了难关。”我转过身，目光扫过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当代一位著名画家的真迹，三年前的拍卖价是八百万。“那幅画，
是我在你三十岁生日时送你的礼物。你当时说，创业压力大，想在家里挂一幅安静的山水画。
我托了无数关系，从一个欧洲收藏家手里买回来的。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上。“你手上的百达翡丽，全球**三块，
是我陪着你在日内瓦的拍卖会上，举了三十多次牌才拍下来的。你当时高兴得像个孩子，
抱着我说，念念，你就是我的神。有了你，我才有了对抗全世界的底气。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陆哲，你说你养我。可这三年来，
你公司的每一次危机公关，每一次重要谈判，甚至是你每一次的公开演讲稿，
哪一次不是我通宵达旦，在幕后为你准备的？你那家市值已经超过三十亿的公司，
如果没有我，你觉得它能撑过第一年吗？”“你说，是我让你过上了安逸的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在为谁的安逸生活，保驾护航？”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陆哲的嘴唇开始发白，身体微微晃动，像是站不稳了。
“我……”他张口结舌，眼神里满是慌乱，“念念，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着急了……”“你不是那个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逼近他，
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三年待在家里，就真的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
只会依附于你的菟丝花？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是不是觉得，
我为你打造的这个安乐窝，你可以随时拆了，去给你的苏晚妹妹，盖一座新的避难所？
”“我没有！”他大声反驳，声音却虚弱无力。“你没有？”我冷笑一声，从书桌的抽屉里，
拿出了一份文件，摔在他面前。“这是什么？”他愣愣地看着那份文件。“一个小时前，
我的助理发给我的。你名下所有资产的冻结申请书，以及一份……无偿赠与协议。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陆哲，你是不是打算，如果我不同意，
你就直接将我们所有的共同财产，都转移到苏晚名下，帮她填那个五十亿的窟窿？
”陆哲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失。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仿佛在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陆哲，你是不是忘了，
在你眼中那个只会插花烹饪的“家庭主妇”，
曾经是怎样一个在信息战和心理战中从未失手的“神之手”？
你公司那个对你忠心耿耿的法务总监，是我的亲师弟。
你身边那个帮你处理所有私人财务的理财顾问，是我以前的下属。你的整个世界，
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为你画地为牢，既能是保护你的铜墙铁壁，
也能是……让你万劫不复的深渊。只是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
我会亲手启动这套防御系统，而防御的对象，竟然是你。
“姜念……”陆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看着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你……你监视我？”“我没有监视你，陆哲。”我摇了摇头，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哀，
“我只是，太了解你了。我知道，为了苏晚，你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可以为了苏晚，
对抗全世界。而我，只是他世界里，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那一部分。多么可笑。
3.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陆哲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交织着震惊、愤怒，
还有一丝被拆穿后的狼狈。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了三年的姜念，
身体里还藏着这样锋利的刀刃。“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防着我？”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声音嘶哑。“我防的不是你，是人性。”我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习惯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现在看来，这个习惯救了我。
”如果不是我提前将所有重大资产都做了隔离和信托，
如果不是我始终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命门，此刻的我，恐怕真的要被他掏空一切，
去给他的白月光续命了。“好，好一个姜念！”陆哲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怨毒，“你真是算无遗策！我陆哲在你面前，就是一个透明的傻子！
我这十年，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是不是笑话，你应该问问你自己的心。”我看着他，
忽然觉得很累，“陆哲，我们好聚好散吧。这套房子，还有你名下的那些资产，
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签字离婚，从此我们两不相干。”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
最体面的结局。可我还是高估了他。或者说，我低估了苏晚在他心中的分量。“离婚？
”陆哲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姜念，你休想！我告诉你，这个婚，我不会离！苏晚的案子，
你也必须接！”“你凭什么认为，你还能命令我？”我试图挣脱他，但他攥得死死的，
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就凭我手里有你的把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狰狞，“你别忘了，
三年前你是怎么从‘林氏集团继承权’那个案子里全身而退的！你敢说你用的手段，
全都干净吗？那份关键证据，你是怎么拿到手的，需要我提醒你吗？！”我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窟。林氏集团继承权案，是我退圈前的最后一个案子。也是我职业生涯中，
最凶险，最接近失败的一次。案情复杂，牵扯了太多豪门恩怨和灰色地带。
为了拿到一份可以一锤定音的关键证据，我确实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这件事，
我做得天衣无缝，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陆哲。因为那天晚上，
我从龙潭虎穴里拿到证据后，浑身是伤，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了他。我在他怀里，
第一次露出了脆弱和后怕。我告诉了他所有细节，毫无保留。我把他当成我最亲密，
最信任的爱人。而他，却将我最深的信任，变成了一把悬在我头顶，
随时可以置我于死地的刀。原来，他早就开始防着我了。原来，他对我所有的温柔和爱意，
都可能是伪装。我的身体开始发冷，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陆哲，”我抬起头，
看着他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你用这个来威胁我？
”“我不想的，念念，是你在逼我！”他看到我煞白的脸色，语气软化了一些，
但眼里的疯狂丝毫未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晚晚去死！只要你帮她，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好不好？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和她保持距离，我们好好过日子！
”还像以前一样？他以为，镜子碎了，还能重圆吗？心脏最深处的那根弦，在那一刻，
“啪”的一声，彻底断了。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为他放弃了整个世界的男人。
在这一瞬间，我忽然发现，我不爱他了。那种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