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版印刷?”
顾远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闻香**,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为了杀一个人,还专门去刻一套符咒的雕版?”
这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闻香没有理会他的质疑,径直走到书桌前。
她拉开抽屉,一个一个地翻找。
冯敬尧是个文化人,书房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但闻香找了一圈,只找到了普通的徽墨,并没有那种特制的松烟墨。
这说明,画符的墨,不是来自这个书房。
“把冯家的下人都叫过来,一个个问。”闻香对身后的老管家吩咐道,“最近府里有没有人买过大量的黄纸,或者接触过雕版印刷的师傅。”
老管家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顾远。
顾远脸色铁青,但终究没有反对。
现在闻香才是主导者,他再不情愿,也只能配合。
很快,几十个下人战战兢兢地排在院子里。
闻香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我问,你们答。”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最近一个月,谁见过府里有大量的黄纸出现?”
一片寂静。
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摇着头。
“那有没有人见过,谁在练习用毛笔画符?”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顾远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这种问法,能问出什么才怪。
凶手要是这么容易暴露,还叫什么凶手?
闻香似乎并不气馁,她换了个问题。
“冯老爷平时,除了看书喝茶,还有什么别的爱好?”
这次,终于有人开口了。
是那个老管家。
“老爷……老爷他信佛,也信道。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请道长来府里做做法事。”
“道长?”闻香的眼睛亮了一下,“哪里的道长?”
“城隍庙的清风道长。”
清风道长。
闻香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位道长,今天来过府里吗?”
“没有。”老管家摇摇头,“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线索似乎又断了。
顾远有些不耐烦了:“闻香**,你到底想问什么?要是没什么发现,我们就先把尸体运回巡捕房了。”
“等等。”
闻香叫住了他。
她的目光,落在了人群末尾一个不起眼的年轻男人身上。
那是冯家的二少爷,冯文宇。
从头到尾,他都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悲伤,只有一种麻木的恐惧。
和旁边那个咋咋呼呼,又是撞门又是叫嚷的大少爷冯武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少爷。”闻香缓缓向他走去。
冯文宇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眼神躲闪。
“你父亲的死,你好像并不意外?”
闻香的问题,像一把尖刀,直刺他的心脏。
“我……我没有!”冯文宇的声音都在发抖,“父亲死了,我……我很难过。”
他的话,毫无说服力。
“是吗?”闻香逼近一步,“那你告诉我,你手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冯文宇的手背。
那里有几道清晰的,被木刺划破的伤口,有的地方还在渗着血丝。
像是……被木头的边角给划伤的。
冯文宇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袖子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不小心弄的。”
“在哪里弄的?”闻香追问。
“我……我忘了。”
“是吗?”闻香冷笑一声,“是在你的房间里,摆弄那些木头刻刀的时候弄伤的吧?”
冯文宇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急剧收缩。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闻香。
“你……你怎么知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顾远的眼睛也瞬间瞪大了,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冯文宇的手腕。
“小子,你还敢撒谎!说,你是不是会雕刻?”
冯文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爹!”
“我只是……我只是喜欢刻一些小玩意儿……我没有杀人!”
“带他去他房间,搜!”顾远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对手下下令。
两个巡捕立刻架起冯文宇,朝后院走去。
大少爷冯武杰也冲了过来,指着自己弟弟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啊你个冯文宇!爹平时待你不薄,你竟然为了家产,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冯文宇哭喊着,声音绝望。
闻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冯文宇看起来胆小懦弱,不像是有胆子策划这么一场惊天大案的人。
他更像是一颗,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很快,巡捕从冯文宇的房间里搜出了东西。
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一堆刻坏了的木头,还有……几张画了一半的符咒草稿。
那符咒的样式,和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样!
人赃并获。
铁证如山。
“好你个逆子!”
刚刚醒过来的冯太太,看到这些东西,眼前一黑,又差点晕过去。
顾远得意地看了闻香一眼,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专业的办案手法。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宣布破案。
“等等。”
闻香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探长,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吗?”
“顺利?”顾远皱眉,“证据确凿,有什么不顺利的?”
“凶手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你面前,就差在你脸上写‘我是凶手’四个字了。”
闻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你觉得,一个能设计出密室杀人,用心理战术误导所有人的凶手,会这么愚蠢吗?”
顾远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确实。
这案子破得,太简单了。
简单得,像是一个事先排演好的剧本。
“那你的意思是?”
“冯文宇,只是个替罪羊。”
闻香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冯太太,大少爷冯武杰,老管家……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
震惊,愤怒,悲伤,还有……隐藏在深处的,一丝不易察emen的窃喜。
“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而且,他现在,就在我们中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闻香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眼神里充满了猜忌和恐惧。
仿佛每个人,都可能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魔鬼。
闻香的目光,最终停在了大少爷冯武杰的身上。
他还在那里义愤填膺地咒骂着自己的弟弟,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但闻香却注意到,他的袖口,沾了一点不起眼的,淡黄色的粉末。
那粉末,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她的心,猛地一沉。
那不是灰尘。
那是……硫磺。
道士画符,除了朱砂和墨,有时为了增加“法力”,还会混入硫磺和雄黄。
而硫磺……
闻香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桌旁,重新拿起那只紫砂茶壶。
她将壶里的茶叶倒在了一张白纸上。
然后,她从自己的小手包里,拿出了一根银针。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将银针,**了那堆湿润的茶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