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没有变黑。
顾远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被耍了，没好气地说：“闻香**，我都说了，法医检查过，茶水没毒。”
“我当然知道没毒。”
闻香看都没看他，她用指尖捻起一点茶叶，凑到鼻尖，仔细地嗅了嗅。
茶叶是上好的龙井，清香扑鼻。
但在这股清香之下，她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味道。
是硫磺燃烧后残留的味道。
非常淡，几乎被茶香完全掩盖。
如果不是她刚才在大少爷冯武杰袖口看到了硫磺粉末，起了疑心，根本不可能察觉。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成型。
毒药，不在茶杯里。
或者说，氰化物只是第一层伪装。
真正的杀人手法，比她想象的，更加匪夷所思。
“顾探长，借你的枪一用。”闻香突然开口。
顾远一愣：“你要枪干什么？”
“做一个实验。”
闻香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远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勃朗宁手枪，递给了她。
他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闻香接过枪，没有走向任何人，而是走到了书房的窗户边。
窗户是从里面用一根粗重的木栓闩上的，这也是构成“密室”的关键。
她没有动木栓，而是伸出手指，在窗户的木质窗框上，轻轻敲了敲。
叩，叩，叩。
声音很沉闷，是实心的。
“这窗户，有什么问题吗？”顾远不解地问。
“问题大了。”
闻香转过头，看着他，也看着屋里的所有人。
“你们都以为，这是一间密室。”
“但如果，这间屋子，根本就不是密室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密室？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怎么可能不是密室？
闻香没有解释。
她举起枪，对准了窗框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闻香**，你干什么！”冯武杰惊叫道。
“别开枪！”顾远也急了，这要是走火伤了人，他可担不起责任。
闻香置若罔闻。
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
“砰！”
一声枪响，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木屑纷飞。
子弹在窗框上，打出了一个窟窿。
但诡异的是，并没有穿透出去。
枪响过后，一丝极细的，白色的烟雾，从那个弹孔里冒了出来。
伴随着烟雾的，还有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硫磺味！
这一下，所有人都闻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顾远目瞪口呆。
“很简单。”
闻香放下枪，用一根发簪，从那个弹孔里，小心翼翼地往外掏。
很快，一些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被她掏了出来。
“这是……”
“磷粉和硫磺的混合物。”闻香的声音冰冷。
“凶手，在窗框里，挖了一个夹层，里面填满了这些东西。”
她的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尸体。
“冯老爷每天晚上，都会在这个书房里点上一支檀香。”
“凶手算准了时间。他事先在檀香里动了手脚，让檀香燃烧到特定长度时，会爆出一颗火星。”
“这颗火星，会精准地弹射到窗框上，引燃藏在里面的磷粉和硫磺。”
“磷粉和硫磺燃烧，会消耗掉密闭房间里大量的氧气。”
“同时，它们会产生一种剧毒的气体——二氧化硫。”
“冯老爷，根本不是被氰化物毒死的。”
“他是窒息而死的！”
闻香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原来如此！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手法！
一个利用化学知识，制造出的，完美的密室杀人案！
氰化物的苦杏仁味，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误导视线的烟雾弹。
而那些贴满全身的符纸，也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硫磺燃烧会产生刺鼻的味道，为了掩盖这股味道，凶手才在冯老爷死后，潜入房间，在他身上贴满了浸泡过檀香水的符纸。”
“同时，这也制造了鬼神索命的假象，进一步将警方的调查引入歧途。”
“至于密室……”闻香冷笑一声，“凶手根本不需要离开。因为他杀人，靠的是一个延时装置。”
“他在所有人发现之前，有足够的时间，打开门锁，进入房间，布置好一切，再从里面把门反锁上，然后……从我们都忽略掉的一个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的目光，缓缓地，向上移动。
最终，定格在了书房房梁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用来通风换气的气窗上。
那气窗很小，只有一个成年人脑袋那么大，而且位置极高，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凶手，就是从那里爬出去的。”
顾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被这个女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一个正牌探长，竟然被一个业余侦探，把案子分析得体无完肤。
“那……那凶手是谁？”他艰难地开口。
闻香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大少爷冯武杰的身上。
冯武杰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死灰。
“冯大少爷，我很好奇。”
“你今晚，为什么穿了一双带铁钉的皮鞋？”
闻香指了指冯武杰的脚下。
那是一双锃亮的西式皮鞋，但在鞋底的边缘，隐约可以看到几颗细小的铁钉。
这种鞋，是用来爬山或者攀岩的，可以增加抓地力。
穿在冯家大少爷的脚上，显得格格不入。
冯武杰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我喜欢，不行吗？”他还在嘴硬。
“当然可以。”闻香笑了。
“那你袖口上的硫磺粉末，又怎么解释？”
“还有，你刚才撞门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精准地，一脚就踹在了门锁的位置？”
“仿佛，你早就知道，那里的木头，已经被你事先锯开了一道裂缝，只是用木屑和胶水伪装了起来。”
闻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冯武杰的谎言里。
冯武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说！我全都说！”
他涕泪横流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没错！人是我杀的！那个老东西，他该死！”
“他偏心！他一直都偏心老二那个书呆子！明明我才是长子，他却准备把家产大部分都留给他！”
“他还骂我是败家子，说我迟早会把冯家败光！”
“我恨他！所以我设计了这一切！”
“我查了很多西洋的化学书，才想出这个办法！我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让所有人都以为是鬼做的！”
“我故意留下那些雕刻的证据，陷害老二，让他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我才是最聪明的！我才是冯家未来的主人！”
他状若疯癫地咆哮着。
真相，终于大白。
这是一场，由嫉妒和贪婪引发的，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的人伦惨剧。
顾远看着眼前的冯武杰，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冷漠的闻香，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走上前，拍了拍闻香的肩膀，声音干涩。
“闻香**，这次，多谢了。”
闻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案子，还没完。”
顾远一愣：“什么？”
闻香的目光，穿过癫狂的冯武杰，穿过惊恐的众人，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安静的老管家身上。
“画符用的特制松烟墨，整个上海滩只有‘翰林斋’有卖。”
“而‘翰林斋’的背后老板，就是冯老爷本人。”
“这种墨，他从不对外出售，只会赠送给几个至交好友。”
“冯武杰，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怎么拿到这种墨的？”
老管家的身体，猛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