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
外面从喧闹到寂静，又从寂静到新一轮的喧闹。
他妈张桂芬没有再给他打电话的亲戚，因为那些亲戚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
一个接一个。
络绎不绝。
林默把自己关在一方小天地里，用被子蒙住头，企图隔绝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晚饭时间，房门被敲响了。
是林建国。
“林默，出来吃饭。”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默没动。
“你不吃，我们也不吃了！你想饿死我们吗？”门外传来张桂芬尖利的嗓音。
林默叹了口气，掀开被子。
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
他打开门，客厅里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几乎都是从附近最高档的酒店叫的外卖。
而餐桌旁，除了他爸妈和妹妹，还坐着大伯一家，二叔一家，还有小姑一家。
满满当当，十几口人。
每个人都用一种审视的，带着贪婪的目光看着他。
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巨大的，流着油的肥肉。
“默默认出来了！快来坐，就等你了！”大伯母热情地招呼着，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林建国沉着脸，指了指他旁边的空位。
林默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
“来来来，大家动筷子！今天是我们老林家的大喜日子，都别客气！”林建国举起酒杯，意气风发。
众人立刻响应，一时间，觥筹交错，马屁声不绝于耳。
“建国啊，你真是好福气，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就是，林默这孩子，从小我就看他有出息！”
“以后我们可都要仰仗林默了！”
林默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白饭，对满桌的佳肴视而不见。
他觉得恶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题终于来了。
二叔林建军，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林默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林默厌恶地皱了皱眉。
“默……默啊……”林建军打了个酒嗝，“二叔……二叔跟你说个事儿……”
“你那个堂弟，小勇，你也知道，不爱读书，初中毕业就混社会了。这都二十好几了，没个正经工作，也找不到对象……”
他叹了口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看，你现在有钱了，是不是……是不是得拉扯你弟弟一把？”
林默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你想我怎么拉扯他？”
林建军眼睛一亮，觉得有戏。
“简单！你给他买套房，再买辆车，然后……再给他一百万，让他做点小生意！男人嘛，有了事业，媳妇儿自然就来了！”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林默欠他的一样。
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林默，等着他的反应。
林默还没说话，他爸林建国先开口了，带着一丝酒气，大手一挥。
“建军，你这说的什么话！一百万？那叫小生意吗？打发叫花子呢！”
林建军愣了一下。
林默心里也咯噔一下，他爸这是要……
“至少五百万！”林建国伸出五个手指头，掷地有声，“我儿子，亿万富翁！出手能那么小气吗？给小勇五百万，让他开个公司！当老板！”
“哇！”
桌上一片惊呼。
堂弟林勇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
“谢谢大伯！谢谢默哥！”
林建军也笑得合不拢嘴：“大哥说的是！是我格局小了！还是大哥有魄力！”
所有人都用一种“你看看，这才是当大哥的样子”的眼神看着林建国。
林建国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他得意地瞥了林默一眼，仿佛在说：小子，学着点。
林默看着他爸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只觉得一阵悲哀。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二叔。”林默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哎，默默认。”林建军满脸堆笑。
“你儿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给他金山银山，他也能败光。想让我给他钱，可以。”
林建军和林勇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
“不过，我有个条件。”
“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
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让你儿子，林勇，现在，从这里，跪着爬到小区门口，再跪着爬回来。只要他做到，我马上转给他五百万。”
“什么？”
整个餐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默。
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建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慢慢转为铁青。
“林默，你……你什么意思？你耍我？”
“我没耍你。”林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说话算话。跪，还是不跪，让他自己选。”
林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看林默，又看看他爸，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五百万！
只要跪下来爬一圈，就能得到五百万！
这个诱惑太大了。
他的膝盖甚至已经开始发软。
“林默！你太过分了！”二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林默的鼻子骂道，“有钱了不起啊！这么羞辱你弟弟！你还有没有良心！”
“就是！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大伯母也帮腔。
“小默，快给你二叔道歉！”大伯沉着脸，一副长辈的派头。
林默冷眼看着这一屋子所谓的“亲人”，一个一个丑陋的嘴脸。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看着他爸林建国。
“爸，这也是你的意思吗？让我给钱，让我道歉？”
林建国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他不能丢了面子。
他一拍桌子，怒喝道：“混账东西！你怎么跟你二叔说话的！还不快道歉！那五百万，必须给！”
林默笑了。
笑得无比讽刺。
“好啊。”
他拿出手机，点开计算器。
“一套房，算两百万。一辆车，算三十万。五百万创业基金。总共是七百三十万。”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林建军。
“我再给你凑个整，一千万。”
林建军和林勇呼吸都停滞了。
“只要你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抽自己一百个耳光，一边抽一边说‘我是废物，我儿子也是废物’。这一千万，我马上转给你。”
林默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你……你……”林建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默！你给我闭嘴！”
林建国彻底暴怒了，他绕过桌子，扬起手就要朝林默的脸上扇去。
林默没有躲。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
然而，巴掌没有落下。
林默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看了一眼暴怒的父亲和一屋子等着看好戏的亲戚，按下了接听键，并且开了免提。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喂，是林默吗？我是你未来的大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