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政,暴虐成性,却独独对我温柔。
他会亲自为我修剪指甲,细细摩挲,仿佛我是他掌心的珍宝。
一日,他轻笑着拂去我指缝里的一点金色粉末,眸色却骤然深沉。
“阿月的指甲里,怎会有这等东西?”
长信宫的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极清冽的冷香,那是嬴政独独为我寻来的,名为“月魄”。
他说这香气配我,清冷,孤绝,如同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
此刻,这月魄香中却混入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进鼻腔,让我的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阵阵抽紧。
殿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我赤足站在冰冷的地砖上,殿门紧闭,将所有的哀嚎与求饶都隔绝在外,却隔不断那一声声沉闷的、泥土被夯实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十个鲜活的生命,十个平日里对我巧笑嫣然、小心伺候的侍女,就在这片我住了三年的宫苑里,被活生生填进了土里。
连一块墓碑都不会有。
我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惧。
嬴政,我的夫君,天下的王,那个白天还为我细细修剪指甲的男人,此刻变成了一个无情的刽子手。
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我指甲缝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色粉末。
我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的景象。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斑驳。
他坐在我的对面,握着我的手,姿态是那样专注。
银质的小剪刀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的指腹温热干燥,带着一层薄茧,摩挲过我的指尖,带来一阵细微的痒。
我几乎要沉溺在这种独属于我的温情里。
“阿月的手,真是寡人见过最美的。”他低声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和占有。
我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唇边漾开一抹温顺的笑意。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骤然变冷。
他捻起我的食指,凑到眼前,原本含笑的黑眸里,瞬间涌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意。
“阿月的指甲里,怎会有这等东西?”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情人的呢喃,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的指甲缝里,嵌着一星极其细微的金色粉末,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金色的,粉末。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昨天深夜,我趁着宫人熟睡,潜入御书房的偏殿,那里存放着秦军最新的兵防图。
我用特制的药水将图纸上的布防细节拓印在一块白绢上。
为了伪装,那白绢被兄长提前处理过,看起来跟一块普通的香囊绣布。
誊抄之时,我过于紧张,手指不小心蹭到了旁边兵器架上一把新铸的弩机。
那弩机通体泛着暗光,保养用的金粉细密地涂抹在机括连接处。
我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得足够干净了。
我以为我早已将所有的痕迹都抹去。
可我忘了,嬴政的眼睛,比鹰隼还要锐利。
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声音发颤,“许是……许是前几日整理库房里的赏赐,不慎沾上的金器粉末吧。”
这个借口是如此拙劣,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
嬴政没有说话。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让我通体生寒的平静。
他用指腹,极其缓慢地,将那点金粉从我的指缝里碾去,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是吗?”他轻笑起来,“那阿月下次可要当心些,莫要再弄脏了手。”
他继续为我修剪剩下的指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了。
现在,夯土的声音终于停了。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我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挪回床榻。
身体刚一沾到柔软的锦被,寝宫的殿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穿着一身玄色龙袍的嬴政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还有那股让我作呕的血腥味。
他屏退了跟在身后的内侍,独自向我走来。
我的身体绷成了一块僵硬的木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他在床沿坐下,将我冰冷的身体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充满了让人安心的龙涎香气味,此刻却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只想逃离。
“都处理干净了。”
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几个侍奉不力的奴才,扰了阿月的清静。”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我生生逼了回去。
我不能哭,更不能为她们求情。
在嬴政面前,任何多余的情绪,都可能成为催命的符咒。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沉默。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动作安抚,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将我整个人圈在他的领地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发间。
“阿月。”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慵懒的满足。
“寡人身边,容不得沙子。”
“一粒,都容不得。”
我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抖得更厉害了。
这一夜,他拥着我入眠,呼吸平稳。
而我,睁着眼睛直到天明,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警告的钟声已经敲响,死亡的阴影,从此将笼罩在长信宫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