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恶，并非源于愚蠢，而是因为他们早已习惯将他人的宽容视作自己肆意妄为的通行证。
国庆节前三天，当我签下那份辞退通知书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我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人事调整——一个把集团商务车当成私人保姆车开了整整三年的司机，早该清理出去了。
但我万万没有料到，这一纸辞退令，竟然捅破了一个精心编织了多年的利益蛛网。
更让我始料未及的是，那个平日里西装革履、满口仁义道德的销售部主管，会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一样冲进我的办公室。他拍在桌上的那一掌，震落了我笔筒里的签字笔，也震出了一场涉及上百万巨款的惊天黑幕。
"苏晚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谁给你的胆子把老周辞了？"
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门把手在米白色的墙面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凹痕。
行政部几个刚入职不到两个月的实习生吓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文件夹差点滑落。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那棵老槐树上的蝉鸣都在这一刻噤了声。
站在我面前的，是华东区销售部的总监陈德发。
这人今年四十七岁，在鸿远集团摸爬滚打了十二年，从一个普通的销售专员一路爬到了总监的位置。平时见人三分笑，逢年过节给各部门送礼从不落下，在公司里落了个"老好人"的名声。可此刻，他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角的鱼尾纹因为愤怒而深深皱起，额头上青筋暴突，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我放下手里那杯已经凉透的美式咖啡，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桌上散落的文件。那是一沓厚厚的行车记录单，每一页都用荧光笔标注了重点。
"陈总，"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进别人办公室之前先敲门，这是最基本的职场礼仪。您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个都忘了吧？"
"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陈德发几步冲到我的办公桌前，双手重重地拍在红木桌面上。那一掌拍得极重，震得我的马克杯都跳了起来，咖啡溅出几滴，在浅灰色的桌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就问你一句话，为什么把老周辞了？立刻！马上！把他给我叫回来！"
他的声音大得整层楼都能听见。隔壁会议室正在开的项目复盘会戛然而止，几个探头探脑的脑袋从门缝里露出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空调的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却丝毫驱散不了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总，我是集团新任命的行政总监，负责公司所有的人事调动和行政后勤工作。"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老周作为集团专职司机，长期违规使用公务车辆，甚至多次伪造报销单据。我辞退他，完全符合公司的规章制度。怎么，陈总对我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意见？"
"违规？什么违规！"陈德发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老周在公司开了六年车，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违规了？你一个刚来三天的黄毛丫头，懂什么？"
我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厚厚的行车记录单，足有三十多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时间、地点和行驶里程。我把它甩在他面前，纸张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兢兢业业？陈总，您这'兢兢业业'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点？"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继续说道："集团配给商务接待用的那辆奥迪A6L，过去三个月里，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分准时出现在您家楼下的滨江实验小学门口，下午三点半又准时出现在那里。周末更是离谱，行车轨迹不是在欢乐谷就是在万达广场。"
我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请问陈总，咱们鸿远集团什么时候开展了接送高管子女上下学和周末陪游的业务了？"
陈德发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把柄的小偷。但这丝慌乱很快就被恼羞成怒掩盖过去，他显然没想到我刚上任三天，就把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那……那是顺路！"他开始胡搅蛮缠，声音却比刚才虚了几分，"老周去接客户，顺便带一下我儿子怎么了？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还当什么行政总监？年纪轻轻的，做事这么绝，以后在公司怎么混？"
"顺路？"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眼神却陡然变得犀利起来。
"集团总部在城东的高新区，您家住在城西的翡翠湾小区，滨江实验小学在城北的老城区。这一'顺路'，绕了大半个江城市。而且，这一顺，就顺了整整三年？"
我走回办公桌前，从文件夹里又抽出几张纸："陈总，您知道这三年里，光是这辆车的油费和过路费，公司花了多少钱吗？我让财务核算过了，总计十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七块。这还不算车辆的折旧和维护费用。"
陈德发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我不管那么多！"他见讲理讲不通，索性开始耍无赖。他再次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声音大得像是要把天花板掀翻，"苏晚晴，我告诉你！老周用惯了，我儿子也只认他的车技。你把他辞了，以后我儿子上下学的专车谁来开？难道让你去开吗？"
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我脸上："我警告你，立刻撤销辞退通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一个外来的，知不知道我在这公司是什么地位？"
看着他这副理直气壮、把公家便宜占尽的丑恶嘴脸，我心里的怒火也被彻底点燃了。
这哪里是把公司当家，简直是把公司当成了他的私人提款机和免费保姆站。
我站直身子，虽然身高只有一米六五，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但此刻的气势却丝毫不输。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陈总，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鸿远集团不是你家开的，我也不是你的下属。老周我辞定了，至于你儿子怎么上学，那是你自己的家事，与公司无关。"
我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还有，这里是行政部，不是菜市场。请你出去。"
陈德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我的鼻子，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好！好！好！苏晚晴，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敢跟我叫板！你等着，这事没完！我看你在公司能待几天！"
说完，他一脚踹开旁边的椅子，椅子在地上滑出去老远，撞在文件柜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摔门的声音震得墙上的挂历都晃了三晃。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冷笑一声。
没完？
确实没完。
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先烧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