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发走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闷热。
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下来，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倾盆而下。远处的江面上，几艘货轮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而沉闷。
行政助理小林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她今年二十四岁，是去年校招进来的，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学生气。
"苏总，您……您刚来可能不太了解情况。"她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陈德发是公司的元老级人物了，跟咱们董事长是一起创业的老交情。听说……听说他跟董事长还是老乡，都是皖北那边的。平时在公司横行霸道惯了，连财务总监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您这样直接得罪他，会不会……"
小林欲言又止，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怕我踢到了铁板，最后倒霉的是我自己。
"没事，不用担心。"我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却驱散不了心头的沉重，"做好你们手头的工作就行。对了，把这个月所有的用车报销单据全部整理出来，哪怕是一张停车票也别漏掉。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完整的清单。"
小林点了点头，赶紧去忙了。
我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窗外开始飘起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我望着那些顺着玻璃滑落的水珠，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我当然知道陈德发不好惹。
来鸿远集团之前，我就做足了功课。
这家公司成立于2008年，主营业务是建材贸易和工程承包，年营业额超过十二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内部管理却是一团乱麻。尤其是行政和财务这一块，漏洞百出，几乎成了某些人的私人金库。
董事长方正远花高薪把我从上一家公司挖过来，名义上是行政总监，年薪四十八万外加绩效奖金，实际上就是让我来当这个"清道夫"的。
他在面试时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苏总，我需要一个敢动刀子的人。这公司就像一棵大树，根上长了太多蛀虫，再不清理，迟早要倒。"
陈德发，只是我清洗计划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那个叫老周的司机，不仅仅是公车私用那么简单。
我翻看着手里的一叠加油发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辆奥迪A6L，一个月的油费竟然高达一万四千多块。这车是喝油还是喝血？
而且很多发票的开票时间，和行车记录完全对不上。更有意思的是，这些发票的抬头虽然是公司，但开票单位却五花八门——有市区的中石化，有郊区的私人加油站，甚至还有几张是隔壁省高速服务区的加油站。
可问题是，那几天，车辆的GPS定位明明显示就在江城市区，根本没有出过市。
这显然是一条成熟的贪污链条。
老周只是个执行者，负责跑腿和伪造单据。背后的大鱼，毫无疑问就是陈德发。
而且，我有一种直觉，这条链上的人，绝不止他们两个。
下午三点，我的工作邮箱里收到了一封由人事部转发的投诉信。
投诉人正是陈德发。
内容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三千字，控诉我"刚愎自用、不懂业务、破坏公司和谐氛围、无故辞退老员工"，甚至还扣了一顶"打压异己、排除异己"的大帽子。
字里行间，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忍辱负重的老臣，把我塑造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更绝的是，他还在公司的高管群里@了董事长方正远，阴阳怪气地发了一段话：
"各位领导，现在的年轻人啊，有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为了省那点油钱，寒了老员工的心，值得吗？公司是大家的公司，不是某个人的一言堂。希望领导们能主持公道。"
群里一片死寂，没人敢接话。
大家都知道这是神仙打架，谁也不想遭殃。那些平时在群里活跃得不行的部门经理们，此刻一个个都成了哑巴，连个表情包都不敢发。
方正远没有在群里回复，只是私信给我发了一个问号。
我回复了四个字："正在收网。"
方正远回了一个握手的表情，然后在群里发了一句话："@陈德发既然有争议，明天早会大家坐下来聊聊。公司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这是原则问题。"
这句话看似在和稀泥，但我读出了方正远的意思：他给我舞台，看我怎么唱这出戏。
如果我搞不定，那我就卷铺盖走人；如果我赢了，那就是他清理门户的开始。
陈德发显然误解了方正远的意思，以为老板是在敲打我。
没过几分钟，他就得意洋洋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有些事，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赢的。姜，还是老的辣。[得意]"
配图是一张他在某高端私人会所喝茶的照片，背景是一面古色古香的屏风，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而照片的角落里，赫然坐着那个刚刚被我辞退的司机老周。
我保存了那张图片，放大了角落。
老周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正满脸堆笑地递给陈德发。那信封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文件。
真是有意思。
这不仅是贪污，看来还有分赃啊。
我把照片发给了我的大学室友——一个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的姑娘，让她帮我分析一下那个信封的厚度大概能装多少钱，顺便让她帮我查一下老周和陈德发最近的银行流水。
既然要打，就要一棍子打死，绝不能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是我在上一家公司学到的最重要的教训。
三年前，我还是一个刚毕业的职场小白，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行政专员。因为无意中发现了财务经理虚报差旅费的问题，我傻乎乎地向上级汇报了。
结果呢？
那个财务经理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而联合几个部门经理一起排挤我。他们给我穿小鞋、抢我的功劳、在领导面前说我的坏话。最后，我被迫辞职，连年终奖都没拿到。
那次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职场上，善良如果没有锋芒，就是软弱。
从那以后，我花了三年时间，一边工作一边考证，拿下了注册会计师和人力资源管理师的证书。我学会了如何在复杂的职场环境中保护自己，也学会了如何在必要的时候，给对手致命一击。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