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沈清辞和萧北野并肩走在宫道上，谁也没有说话。
宫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怕吗？”
萧北野突然开口。
沈清辞偏过头看他，夜色下，他的侧脸线条愈发冷硬。
“怕什么？”她反问。
“皇帝给了你先斩后奏之权，看似是恩宠，实则是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萧北野的声音很平。
“一个月内，你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或者牵连太广，动摇了国本，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就是你。”
沈清辞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帝王心术，向来如此。
给你最高的权力，也给你最致命的枷锁。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但我没有退路。”
沈家一百三十二口的血海深仇，她必须报。
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闯。
萧北野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眸深邃如夜，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有我在，你就有退路。”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沈清辞的心上。
沈清辞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眼帘。
“将军的大恩，阿辞没齿难忘。”
“我不要你没齿难忘。”萧北野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
沈清辞愣在原地，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她冰封的外壳。
让她那颗早已死去的心，泛起了一丝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暖意。
回到将军府，萧北野直接将她带到了书房。
书房的桌案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卷宗。
“这些，是当年沈家案的所有卷宗，以及我查到的一些线索。”萧北野指着那些卷宗说道。
“我已经让人在大理寺给你安排了独立的审案司，从明日起，你可以随时提审任何人。”
沈清辞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心中震撼。
这些东西，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是在救她出天水狱的时候？还是更早？
“将军……”她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看吧。”萧北野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书房，将空间留给了她一个人。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走到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卷宗。
卷宗已经有些泛黄，上面记录着对沈家的种种“罪证”。
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
她强忍着心中的刺痛，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从天黑，看到天明。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沈清辞才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一夜的时间，她已经将所有的卷宗都看完了。
一个巨大的，盘根错节的阴谋网络，在她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沈家的案子，绝不仅仅是党争那么简单。
背后，还牵扯到军粮贪腐，甚至……与敌国私通。
而丞相柳家，户部尚书张谦，都只是这个网络上，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
真正的幕后黑手，隐藏得更深。
这个人，权力极大，心思极恐。
甚至连顾九渊，可能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沈清辞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场仗，比她想象的还要难打。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
萧北野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
“吃点东西。”他将粥碗放在她面前。
沈清辞看着他，一夜未睡，他的眼下也带着淡淡的青色。
他是在外面守了一夜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的心头又是一热。
“谢谢将军。”
她没有拒绝，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粥。
温热的米粥滑入腹中，驱散了她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寒意。
“查到什么了？”萧北野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沈清-辞放下碗，神色凝重地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
“……所以，我认为，此案的关键，不在于已经落马的张谦和李茂，而在于丞相柳宗明，以及他背后的人。”
萧北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显然，他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柳宗明是只老狐狸，不会轻易留下把柄。”他说道。
“我知道。”沈清辞点头，“所以，我要从他的女儿，太子妃柳如烟身上下手。”
柳如烟骄纵跋扈，心机却远不如她父亲。
而且，她深爱着顾九渊。
嫉妒，会是她最大的弱点。
“你想怎么做？”萧北野问。
沈清辞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要进东宫，见顾九渊。”
萧北野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不喜欢她去见那个男人。
一点也不喜欢。
但他看着沈清辞那双写满了坚定和仇恨的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反对。
“可以。”他点了点头，“我来安排。”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陪你一起去。”
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是怕顾九渊对她不利，或者……怕她对顾九渊心软。
她心中有些自嘲。
心软？
怎么可能。
她对那个男人，只剩下恨了。
“好。”她应了下来。
有萧北野在，柳如烟的反应，只会更激烈。
这对她的计划，只有好处。
东宫。
顾九渊被禁足之后，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当内侍通报，说镇北将军和沈清辞求见时，顾九渊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快！快请！”
他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喜和急切。
而一旁的柳如烟，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殿下！您忘了陛下的旨意了吗？您现在应该闭门思过，不见外客！”她尖声说道。
“更何况，那个沈清辞，她就是个扫把星！她一来，就害得您被禁足，您怎么还想见她！”
顾九渊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
他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见到沈清辞的激动。
“你给孤闭嘴！”他烦躁地呵斥道，“孤要见谁，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柳如烟被他吼得一愣，眼眶瞬间就红了。
“好……好……顾九渊，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这么吼我！”
她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萧北野和沈清辞，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沈清辞一眼就看到了殿内剑拔弩张的两人。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