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我被父亲几乎是拖着拽出了太和殿。
他的手劲极大,像是要将我的手腕捏碎。
一出宫门,他便再也忍不住,回头一巴掌就要扇下来。
我没有躲。
巴掌在离我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父亲看着我平静无波的眼睛,那双戎马一生、杀伐果决的手,最终还是颤抖着放下了。
“阿鸾……”
他声音嘶哑,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你告诉爹,为什么?太子殿下哪里不好?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去招惹镇北王那个……那个……”
“那个残废,是吗?”我替他说了出来。
父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朝堂上说的话,已经让我们沈家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让爹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爹,”我看着他,认真地问道,“对您来说,是女儿的幸福重要,还是沈家的脸面重要?”
父亲一愣,随即怒道:
“这根本是两码事!嫁给太子,你就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嫁给谢渊那个废人,你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那才是跳进了火坑!”
我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酸。
我的父亲,忠君爱国,刚正不阿,却也因此,少了些变通,多了些固执。
前世,他就是因为太过相信君臣之道,相信皇帝和太子,才会被奸人轻易构陷,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爹,太子谢子珩,并非良人。”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女儿若嫁给他,才是真正的跳进了火坑,万劫不复。”
“胡说!”父亲呵斥道,“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对你也一向爱护有加,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他!”
我看着父亲执迷不悟的样子,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前世的惨剧太过血腥,我不能,也不敢直接告诉他。
我只能用自己的行动,一点一点地,让他看清楚谢子珩的真面目。
“爹,您只要相信女儿,女儿绝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和沈家的未来开玩笑。”
我跪了下来,对着父亲重重磕了一个头,
“女儿求您,就信女儿这一次。”
父亲看着我决绝的样子,最终长叹一声,满脸疲惫地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圣旨已下,君无戏言,爹还能如何?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落寞地上了马车。
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
但比起前世的家破人亡,这点伤心,又算得了什么。
三日后,大婚。
因为是改赐婚,一切从简,却也依旧是亲王正妃的规制。
我穿着繁复的红色嫁衣,盖着盖头,被送进了那座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镇北王府。
王府里冷冷清清,连个像样的喜字都没贴几张,下人们个个面带愁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我被扶进新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稀稀落落的宾客敬酒声。
我知道,今天敢来王府贺喜的,除了几个与沈家交好的武将,便再无他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深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和着酒气灌了进来。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来了。
沉重的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透过盖头,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冰冷、克制,却又带着一丝我能读懂的,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良久,他嘶哑的声音响起:“沈鸾,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嫁给你。”我隔着盖头,轻声回答。
“嫁给我?”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嫁给我这个废人?让我这个全天下的笑柄,再给你添一个笑柄吗?还是说,这是太子殿下的新把戏?让你嫁过来,监视我,羞辱我?”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他不是在怨我,他是在怨他自己。
怨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给不了我任何幸福,反而会拖累我,让我蒙羞。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膝上的嫁衣。
“谢渊,”我哽咽着,自己掀开了盖头。
昏黄的烛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比在朝堂上看得更清楚。
他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那双曾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落寞。
他坐在轮椅上,双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之气。
看到我脸上的泪,他明显地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