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顾盼：一位秦淮才女的非凡人生1眉楼初绽明崇祯七年，南京。
秦淮河畔的眉楼灯火通明，笙歌不绝。这座雕梁画栋的楼阁，正是秦淮名妓顾媚的居所。
时年十六的她，已以其出众的才貌声震江南，因眼波流转间自带一段风情，
时人赠号“横波”。此夜，眉楼正在举行一场诗会。顾媚身着淡紫色罗裙，
发髻斜插一支碧玉簪，正含笑为在座文人斟酒。席间有复社才子侯方域、方以智等人，
皆是江南文坛翘楚。“今日得闻顾姑娘新作《蝶恋花》，当真绝妙。”方以智举杯赞道，
“‘烟柳画桥风帘幕，罗裙轻曳凌波步’，如此佳句，便是男子也难及。
”顾媚浅笑：“方公子过誉了。妾身不过偶得一二句，怎敢与诸位才子相比。
”侯方域笑道：“顾姑娘不必过谦。你这眉楼，如今可是江南文坛一盛景。能得姑娘品题，
诗文便增价十倍。”正说笑间，侍女前来禀报：“姑娘，龚鼎孳龚公子来访。
”顾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龚鼎孳年方二十四，却已是名满天下的才子，
更难得的是他年未及冠便中进士，如今官至兵科给事中，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快请。
”顾媚整理衣襟，亲自迎至门前。只见一青衣男子缓步而入，他面容清俊，
眉宇间自有书卷气，却不似寻常文人那般柔弱，反透着几分刚毅。“龚公子大驾光临，
眉楼蓬荜生辉。”顾媚盈盈一礼。龚鼎孳还礼：“久闻眉楼顾姑娘才名，今日特来拜访。
”众人重新入座。龚鼎孳见案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兰花图，笔法清劲，
不由赞道：“这兰叶如刀，兰瓣似雪，好一幅《空谷幽兰图》。
”顾媚微笑：“听闻龚公子擅画竹，不知可否指点一二？”龚鼎孳细细观画，
道：“姑娘画艺已臻上乘，何须指点。只是...”他略一沉吟，“这兰虽清雅，
却过于孤高，若添几笔山石，或更显其坚韧。”顾媚眼中闪过惊喜：“公子高见！
”二人遂从绘画谈到诗词，又从时局论及古今。龚鼎孳惊讶于顾媚不仅精通文墨，
对朝政亦有独到见解。“如今流寇四起，关外又有清军虎视，朝中却仍党争不休，
实在令人忧心。”龚鼎孳叹道。顾媚为他斟酒，轻声道：“妾身虽在风尘，
也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听闻公子近日上疏弹劾周延儒，此等风骨，令人敬佩。
”龚鼎孳心中一动。他因直言进谏得罪权贵，在朝中颇受排挤，
不想一个风尘女子竟能理解他的抱负。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宾客散去后，
顾媚独送龚鼎孳至门外。“今日与公子一席谈，受益匪浅。”顾媚真诚道。
龚鼎孳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姑娘才情，更胜闻名。他日必当再访。”月色如水，
二人相视一笑，皆有相见恨晚之感。2知音难觅此后数月，
龚鼎孳常来眉楼与顾媚谈诗论画。二人志趣相投，渐生情愫。然而龚鼎孳知顾媚虽才貌双全，
终究是乐籍女子，自己身为朝廷命官，婚事不由己定，故始终未敢表露心迹。这日，
龚鼎孳邀顾媚同游栖霞山。时值深秋，枫叶如火。二人登上山顶，极目远眺，长江如带，
金陵城郭尽收眼底。“如此江山，不知能太平几时。”龚鼎孳感叹。
顾媚轻声道：“妾身尝读杜工部《春望》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如今方知其中滋味。
”龚鼎孳侧目看她，山风吹起她鬓边散发，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横波，我...”话未说完，忽见一骑快马飞驰而至。
马上骑士见到龚鼎孳，急忙下马：“龚大人，京师急报！皇上召您即刻返京！
”龚鼎孳接过公文，面色骤变：“清军入塞，已破居庸关！”顾媚惊道：“形势如此危急？
”龚鼎孳点头：“我需即刻返京。横波，你...”顾媚强忍不舍：“国事为重，公子速去。
妾身在金陵，日日为公子祈福。”龚鼎孳深深望她一眼：“待此事了结，我必回来寻你。
”言罢匆匆离去。顾媚独立山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龚鼎孳返京后，
形势日益危急。崇祯皇帝虽勤政，却无力回天。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破北京，
崇祯自缢殉国。消息传至南京，举城震惊。顾媚忧心龚鼎孳安危，多方打听，
才知他已降李自成，被授直指使之职。“他...他怎能事贼？”顾媚难以置信。
她心目中的龚鼎孳，该是忠贞不渝的志士才对。不久，清军入关，李自成败走。
南京建立弘光朝廷，龚鼎孳南归，却被视为“从贼逆臣”，备受排挤。这日，
龚鼎孳终于来到眉楼。他形容憔悴，全无往日风采。“横波，我...”他欲言又止。
顾屏退左右，轻声道：“孝升，我都知道了。”龚鼎孳痛苦闭目：“当日京城陷落，
我本欲殉国，但想到老母在堂，
实在...实在贪生怕死...”顾媚握住他的手：“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孝升不必过于自责。”龚鼎孳抬头，眼中含泪：“满朝文武，唯你一人不怪我。
”顾媚叹道：“乱世之中，孰能无过？妾身只知孝升是心怀天下的君子，这就够了。
”龚鼎孳感动莫名，终于道出心声：“横波，我知你身在乐籍，但我真心悦你，愿为你赎身，
娶你为妻，你可愿意？”顾媚怔住，泪如雨下：“蒙公子不弃，横波愿执帚相随，生死不渝。
”3宦海浮沉龚鼎孳欲娶顾媚的消息传出，朝野哗然。虽在乱世，但堂堂进士娶乐妓为妻，
仍被视为惊世骇俗之举。龚家族老纷纷劝阻，龚鼎孳却意志坚定：“横波才德兼备，
胜似名门闺秀。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言。”崇祯十七年秋，龚鼎孳迎娶顾媚。
婚礼简单却不失庄重，顾媚脱去乐籍，成为龚夫人。婚后，二人琴瑟和鸣，
龚鼎孳为顾媚取字“眉生”，以示珍爱。然而乱世中的幸福总是短暂。清军南下，
弘光朝廷覆灭。龚鼎孳本欲殉国，在顾媚劝说下，最终降清。“夫君有经世之才，
当留待有用之身。况且婆母年迈，需人奉养。”顾媚如是说。龚鼎孳叹道：“只怕青史之上，
我永远是个武臣了。”顾媚坚定道：“青史由人书写。夫君若能造福百姓，
何必在意后人评说？”龚鼎孳遂出任清廷官职。顾媚不仅悉心照料婆母，
更在龚鼎孳政务繁忙时代为处理文书，她的才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日，
龚鼎孳审理一桩田产纠纷，久决不下。顾媚阅卷后道：“此案关键在鱼鳞册。
洪武年间清丈土地，鱼鳞册记录最详，可往府库查证。”龚鼎孳依言查找，果然找到证据，
顺利结案。同僚得知是顾媚主意，无不惊叹。顺治三年，龚鼎孳升任太常寺少卿，
举家迁往北京。顾媚很快在京中文人圈崭露头角。她主持的“眉楼诗会”（虽已无眉楼，
仍沿用此名）成为京城文坛盛事，连大学士冯溥、王士祯等都常来做客。
王士祯曾赞道：“龚夫人诗书画三绝，更难得胸襟开阔，不让须眉。”然而树大招风，
顾媚的才名引起了一些满清贵族的非议。这日，龚鼎孳下朝归来，面色凝重。
“今日有御史参我纵妻交结朝臣，干预政务。”他将奏折掷于案上。
顾媚阅后淡然一笑：“这折子文理不通，字迹歪斜，显是挟私报复。皇上圣明，必不会听信。
”果然，顺治帝对此不以为意，反而对龚鼎孳更加信任。顺治七年，
龚鼎孳出任广东乡试主考。顾媚随行南下，沿途见百姓困苦，心生怜悯。至广州后，
她劝龚鼎孳减免考场杂费，资助寒门学子，深受士人感念。在广州，
顾媚结识了著名文人屈大均。屈大均初时因龚鼎孳降清心存芥蒂，但在与顾媚深谈后，
不禁感叹：“闻夫人一席话，方知人之处世，各有难处。夫人见解，令某汗颜。
”顾媚道：“妾身尝闻：识时务者为俊杰。然大节不可亏，本心不可违。夫君为官，
但求上不负君恩，下不负百姓，中间但求心安而已。”屈大均深以为然，
遂与龚鼎孳尽释前嫌。4患难真情顺治十四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降临龚家。
龚鼎孳被卷入南北党争，遭御史弹劾“结党营私”，被革职下狱。龚家被抄，仆人四散，
只余顾媚一人支撑门户。时值严冬，顾媚变卖首饰，打点狱卒，使龚鼎孳在狱中少受苦楚。
她每日亲往狱中送饭，风雨无阻。一日大雪，顾媚顶风冒雪来到刑部大狱。
狱卒不忍道：“夫人今日何必亲来？这般天气，遣个下人来便是。”顾媚摇头：“夫君落难，
我岂能惜身？”龚鼎孳见妻子衣衫单薄，双手冻得通红，不禁泪下：“眉生，连累你了。
”顾媚强笑：“夫妻本应同甘共苦，何出此言？”取出食盒，
“今日做了你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快尝尝。”狱卒见状，无不感动。顾媚不仅照料丈夫，
更为他奔走申冤。她拜访龚鼎孳故交，陈明冤情。多数人避而不见，
唯有余怀、吴伟业等少数友人相助。吴伟业叹道：“往日龚门车马盈门，今日落难，
始见人心。夫人一女子，竟有如此胆识，令人敬佩。”顾媚道：“世态炎凉，自古皆然。
但求问心无愧罢了。”她在京郊租下一处小屋，日夜缝纫换钱，维持生计。
昔日名满天下的才女，如今甘为机杼妇人，却从不怨天尤人。转机终于来临。
顺治帝翻阅案卷，见龚鼎孳罪证不足，又有冯溥等重臣求情，遂下旨释放龚鼎孳，官复原职。
出狱那日，龚鼎孳见妻子清瘦许多，心中愧疚：“若非夫人，我命休矣。
”顾媚微笑：“雨过天晴，何必再提。”经此一劫，龚鼎孳对顾媚更加敬爱。
他常对友人言：“我得眉生，非妻也，实得知己。”5艺术人生康熙即位后，
龚鼎孳官至礼部尚书。顾媚受封诰命夫人，成为清朝少数以乐籍出身获此殊荣的女子。
地位尊崇后，顾媚并未安享富贵，反而更加专注于艺术创作。她的诗文集《柳花阁集》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