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青瓦,我正伏案翻检那卷残破的《越女剑谱》。
指尖刚触到泛黄纸页,一道裂光自古卷中迸出,撕开我的意识。
下一瞬,寒风割面,竹叶如刀。
我跌坐在湿泥之中,四周是无边竹海,夜雾弥漫,溪水潺潺。玄色劲装沾满泥泞,腰间一柄无铭长剑空悬——我不认得它,就像它不认得我。
“宿主绑定成功。”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任务:修正情感纠葛。失败判定:湮灭。”
我猛地抬头,四顾无人。
“什么鬼?”我低吼出声。
“倒计时:90秒。未完成首次签到,灵魂消散。”
我咬牙,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这不是梦。实验室、古籍、数据模型……全被这股力量碾成碎片。我,沈无锋,现代武侠文献研究员,穿书了。
穿的还是那本冷门古籍《越女剑》。
记忆飞转——阿青出山前,越王尚未召见,范蠡布局未启,西施仍在浣纱溪畔。时间节点吻合。
“签到。”我默念。
“首次签到完成。生存时限延长24时辰。”
身体骤然一松,仿佛挣脱无形锁链。我瘫坐泥中,喘息如牛。
活下来了。至少今天。
我抹了把脸,站起身。远处溪流清亮,我循水而行,想寻个村落落脚。
竹林渐密,风声渐诡。
踏入第三十步时,空气忽然扭曲。每进一步,寒意便深一分,如针刺骨。五步外视线模糊,十步外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我停住。
这不是自然现象。是剑意。
**在一株粗竹旁,指尖轻抚竹节。震动频率异常,呈波浪式递进——有规律。我闭眼推演,这是共振路径,顺着节点移动,可避剑气切割。
贴竹而行,一步一停。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林心空地,月光破云而下。
她站在那里。
素衣如雪,乌发垂腰,手持一截青竹为剑。眸色浅灰,似雾中寒潭,不动则已,一动如风过林梢。
阿青。
我屏住呼吸。书中那个被白猿授剑、一剑破千军的越女,此刻真实得让我心悸。
她未出声,也未看我。只是将青竹轻轻点地。
刹那间,天地一静。
风止,叶悬,溪水仿佛凝滞。
然后,剑出。
无声无息,只一刺。
可就在这瞬间,我眼前骤然崩裂——
千军列阵,铁骑踏地,黄沙蔽日。箭雨如蝗,鼓声震天。一座杀阵横亘眼前,刀山血海,杀气冲霄。
而她,独步阵心。
青竹轻挑,如拨云见月。
一道剑意横扫而出,不带烟火,却将整座千军幻影斩为齑粉。铁甲崩裂,战马哀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我喉头一甜,七窍微震,几乎跪倒。
这不是幻术。
是剑意具象化,直接冲击神魂。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强行清醒。
“猿公破阵……”我心中颤栗,“这不是小说里的夸张描写,是真能斩灭千军的剑道。”
我踉跄后退,背靠巨石,冷汗浸透内衫。理性崩塌了。我以为这是个可解构的世界,角色、情节、模板,皆可推演。可眼前这一剑,斩的不是敌人,是我的认知。
她收剑。
青竹归于身侧,素衣轻摆,仿佛刚才那一剑从未存在。
她转身欲走。
我鬼使神差开口:
“姑娘剑法惊艳,可否考虑出圈演个剑舞?流量保你爆红,打赏能买下半个越国。”
话音未落,竹尖轻颤。
一道剑气如电,贴我颈侧掠过。
“嗤——”
三缕发丝飘落,钉入身后竹干,嗡鸣不止。
我僵立原地,脖颈**,指尖微颤。
那一剑,若偏半寸,我已身首异处。
她脚步微顿,未回头,只淡淡道:“剑,不是舞。”
声音清冷,如霜落寒潭。
她走了。素衣身影没入竹影,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
我缓缓抬手,摸向颈侧。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痕,**刺痛。
我笑了,笑得有点抖。
“……我错了。”我低声自语,“这不是小说,是命。”
我不是读者,是困局中的棋子。她不是替身,不是模板,不是情节工具。她是阿青,是剑本身。
我低头看着腰间那柄无铭长剑——系统给的,我不会用。签到能续命,但救不了命。
今晚的签到已完成,可明天呢?后天呢?系统要我“修正情感纠葛”,可我连这世界的规则都看不懂。
我抬头望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洒落竹林。
远处溪水依旧潺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知道,一切都变了。
我拍了拍衣襟上的泥,站直身子。
“我不签到了又怎样?”我对着夜色说,“我得活下来。”
不是靠系统,是靠自己。
我转身离开竹林,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腰间长剑轻晃,虽无锋,却已有了重量。
回到溪畔小径,我寻到一处避风岩洞。
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方才那一剑,虽未伤身,却震魂。我强行以现代神经学解释“剑意冲击”,将其归为高强度精神共振,勉强稳住心神。
可越想,越怕。
阿青的剑,已超脱武学范畴。那是道,是天地之理的具现。
而我呢?一个靠系统苟活的穿书者,嘴上调侃,心里发虚。
我睁开眼,望着洞外月色。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轻,缓,却极稳。
我警觉起身,手按剑柄。
来人是一名老者,须发皆白,拄竹杖而行。他穿粗麻布衣,背负一篓草药,目光浑浊却深邃。
“年轻人,夜闯禁林,不死已是侥幸。”他停在洞口,声音沙哑,“还敢出言轻慢越女之剑?”
我心头一震。
越女?他认得阿青?
“前辈高人,晚辈无知,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我拱手行礼。
老者打量我片刻,忽道:“你不是越人。”
“……不是。”
“也不是江湖人。”
“不是。”
“那你为何在此?”
我沉默。不能说穿书,不能提系统。
“迷路的旅人。”我说。
老者轻笑,摇头:“迷路的人,走不出那片竹林。你能活着回来,说明她放过了你。”
他顿了顿,目光如针:“阿青不喜俗人。你若再扰她清修,下一剑,未必只是断发。”
我正色:“晚辈记住了。”
老者点头,转身欲走。
“前辈。”我叫住他,“那片竹林,为何是禁地?”
他背影微顿:“因为那是剑冢。百年前,十八剑客死于林中,剑意不散,被她一朝收服。从此,竹即剑,风即刃。”
我心头凛然。
他走了几步,又道:“你若真想活命,别想着‘出圈’‘流量’。在这世上,有些东西,比命还重。”
“比如?”
“剑心。”
月光下,他身影渐远,终没于夜色。
我立于洞口,久久未动。
剑心。
我摸了摸腰间无铭剑。
明日签到,我还会做。但总有一天——
我不需要签到了。
我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