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雪粒子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远处的雪原上,突厥人的尸体冻得硬邦邦的,
像一截截黑木桩子——那是昨天刚啃下来的阵地,弟兄们用了三十七个时辰,
冻掉了三只耳朵,才把这群狼崽子赶回去。"将军,长安来的人到了。
"亲卫统领萧策掀开帐帘,带进一股更冷的风,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下跳了跳,"是个公公,
带着圣旨,在后帐等着呢。"我把羊骨往地上一扔,骨渣溅起几点泥雪。"长安?
"我扯掉沾着血污的手套,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赵瑶又想起来给老子赏什么了?
上个月刚送了批发霉的粮草,说是什么御膳房**,老子让伙夫煮了锅粥,
弟兄们拉了三天肚子。"萧策没笑,脸色沉得像关外的冻土:"将军,
那公公......架子硬得很,说要您亲自去接旨,还得......还得穿朝服。
""朝服?"我乐了,一巴掌拍在旁边的箭囊上,震得几支狼牙箭嗡嗡作响,
"老子在这雁门关守了五年,朝服早让耗子啃了。告诉他,要么滚进来宣旨,
要么老子把他那身太监皮扒了,跟突厥人的尸体挂一块儿冻着。"萧策刚要转身,
帐帘就被人"哗啦"一声掀开了。一个穿着锦缎貂裘的太监,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捏着鼻子走进来,好像这满是血腥和汗味的军帐是什么腌臜地。"沈大将军好大的威风啊。
"那太监尖着嗓子,眼神扫过地上的羊骨,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儿,"咱家奉陛下旨意而来,
大将军就是这么接旨的?"我没理他,抄起桌上的酒囊灌了一大口,烈酒烧得喉咙发烫。
这太监叫李德全,以前在我府里当差,赵瑶刚登基那会儿,还是我把他提拔到宫里的,
没想到才几年,就养出这副狗德行。"咱家再说一遍,"李德全从怀里掏出明黄的圣旨,
展开,尖声道,"沈骁接旨!"帐里的亲兵们都握紧了刀柄,眼神能吃人。我抬手按住他们,
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甲胄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陛下有旨,"李德全拖着长音,
眼神瞟向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镇北大将军沈骁,治军不严,
纵容部下冲撞圣驾......"我皱了皱眉。冲撞圣驾?
老子的人上个月还在跟突厥人拼命,怎么可能跑到长安去冲撞她?
"......其麾下亲兵于御花园辱骂玉郎,言辞污秽,实为大不敬!念其镇守北境有功,
暂免死罪。着令沈骁即刻回京,向玉郎赔罪——需行叩首大礼,以儆效尤!""玉郎?
"我没反应过来,这名字听着耳熟。"就是宋公子啊,"李德全嗤笑一声,
"陛下新纳的男宠,貌若潘安,深得圣宠呢。大将军的人也是不长眼,
竟敢说宋公子是......是......"他故意顿了顿,"是祸乱宫闱的白脸奸臣。
"帐里瞬间炸了锅。"放他娘的屁!"周猛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火盆,
火星子溅了李德全一袍子,"老子们在这儿流血拼命,那小白脸在长安搂着皇帝享福,
还敢让将军给他下跪?!""就是!老子一刀劈了这狗太监!"亲兵们的怒吼差点掀了帐顶。
李德全吓得脸都白了,往两个小太监身后缩了缩,却还硬着嗓子喊:"反了!反了!
你们想抗旨吗?"我没动,只是盯着李德全,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玉郎......宋玉......想起来了。上个月赵瑶派人送粮草来,顺便带了封信,
说新得了个会弹琴的美人,男的,让我有空回京赏鉴。我当时正忙着跟突厥人对峙,
随手就把信烧了。原来是这么个"美人"。"还有,"李德全见我没说话,又抖着嗓子念,
"沈骁手握重兵,久镇北境,恐生异心。即日起,解除其镇北大将军之职,
所持虎符交由兵部尚书暂管。三十万边军,由......由宋公子胞弟宋明统领。
"最后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整个军帐都静了。周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按在刀柄上,
指节泛白,再用力一点就能捏碎。萧策的刀已经出鞘半寸,寒光闪闪。我慢慢抬起手,
止住他们。我的手在抖,不是怕的,是气的。
三十万边军......交给宋玉那个小白脸的弟弟?宋明?那个连马都骑不稳的纨绔子弟?
赵瑶,你可真行啊。我想起十四年前,在长安城外的乱葬岗,我捡到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才八岁,瘦得像只小猫,浑身是冻疮,怀里抱着半块发霉的饼子,
被野狗追得嗷嗷叫。我杀了野狗,把她带回军营,给她洗了澡,让伙夫给她煮了碗热粥。
她当时跪在我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将军,阿瑶以后就是您的狗,
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我笑了,把她留在身边做了个小侍女。我教她识字,教她骑马,
甚至在她发高烧的时候,守在她帐外三天三夜,用自己的军饷给她请大夫。后来先帝驾崩,
宗室乱成一锅粥,是我带着铁骑踏平了三王府,把她这个毫无根基的小乞丐,
硬生生推上了龙椅。我告诉她:"别怕,有我在,这位置你坐得稳。
"她当时抱着我的胳膊哭,说:"阿骁哥,我一辈子都听你的,等你老了,
我给你建座最大的将军府,让你安安稳稳享福。"一辈子......才十四年啊。
我看着李德全那张得意又谄媚的脸,突然觉得喉咙里腥甜得厉害。"李德全,
"我的声音很低,像关外结了冰的河,"你再把最后一句,说一遍。
"李德全被我的眼神看得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陛下有旨,沈骁交出虎符,卸去兵权,
三十万边军由宋明......""噗嗤——"一声轻响。李德全的话卡在喉咙里,
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我手里的短刀从他胸口**,带出一蓬滚烫的血。
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吓得瘫在地上,屎尿齐流,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将军......"萧策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地,"末将愿为将军承担一切!
""承担个屁!"我把刀上的血甩在地上,血珠落在雪地里,像一朵朵妖异的花,
"是老子杀的,跟你们没关系。"我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关外的风雪更大了,
吹得人睁不开眼。城楼下,三万亲卫不知何时已经列好了阵,玄甲在风雪里泛着冷光,
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狼。他们是我从死人堆里一个个捡回来的弟兄,
是跟着我从南打到北的生死兄弟。当年我带着他们打下长安,所有人都劝我登基,
说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我看着赵瑶那双怯生生又带着点期盼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喜欢军营,喜欢闻硝烟味,喜欢看弟兄们大碗喝酒、大声骂娘的样子。这龙椅,
谁爱坐谁坐去。可我没想到,我让出去的不仅是龙椅,还有这群弟兄的命。"周猛!
"我吼了一声,声音在风雪里炸开。"末将在!"周猛往前一步,单膝跪地,甲叶撞在地上,
发出沉重的声响。"点三万铁骑,"我的目光扫过阵列,每一张脸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备足粮草,带足刀箭。""将军!
"周猛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去哪?"我指向南方,那里是长安的方向,
是那个我亲手扶起来的女皇帝所在的地方。"回长安。"我一字一顿,声音里淬着冰,
也燃着火,"老子倒要看看,谁他妈敢动我的兵!""还有,"我顿了顿,
想起那个曾经抱着我胳膊哭的小乞丐,想起她现在搂着男宠,让我给那玩意儿下跪的嘴脸,
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把最好的镣铐带上。""带镣铐干什么?"萧策问。
"带回去给赵瑶。"我看着漫天风雪,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她不是想当皇帝吗?
老子让她再尝尝当乞丐的滋味。哦不对,"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别当我的侍女,
老子嫌她脏。""将军!""将军!"三万铁骑齐声怒吼,声浪盖过了风雪,
震得雁门关的城楼都在发抖。我翻身上马,长枪直指南方。
枪尖上还沾着昨天斩杀突厥头领时的血,在风雪里闪着红光。"出发!"马蹄声像惊雷,
在雪原上炸开。三万铁骑踏碎了满地冰霜,朝着长安的方向,滚滚而去。我知道,这一去,
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但我不后悔。十四年前,我能把她从乱葬岗里捡出来,十四年后,
我就能把她再扔回去。赵瑶,你不是喜欢权力吗?你不是觉得老子离了你活不了吗?
老子现在就回去告诉你,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你的。是我的。是我沈骁,
和我身后这三万弟兄,还有那三十万在北境冻掉了耳朵、砍断了胳膊的边军弟兄们的。
你想作死,老子就成全你。长安的雪,该染点血了。队伍在雪原上疾行,
马蹄扬起的雪沫子像一条白色的长龙。周猛骑马跟在我身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将军,
咱们就带三万人,够吗?长安城里还有禁军呢。""够了。"我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
三万铁骑,玄甲红袍,枪戟如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
这是我亲手练出来的兵,以一当十,足以踏平长安。"禁军?"我笑了笑,
"那些养在温室里的花架子,老子一只手就能捏死。"萧策从后面赶上来,
手里拿着一封密信:"将军,这是刚从长安快马送来的,是老侯爷的人递出来的。
"老侯爷是镇国公,当年跟着先帝打天下的老臣,也是少数几个知道赵瑶底细,
并且一直劝我提防她的人。我拆开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宋玉专权,排除异己,
五王蠢蠢欲动,陛下......已非昔日阿瑶。我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雪地里。
已非昔日阿瑶......说得**委婉。"将军,"萧策低声道,"老侯爷说,
宋玉的弟弟宋明已经带着人去北境接管兵权了,还说......说要拿您的家眷开刀,
逼您就范。""我家眷?"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京城里那座空荡荡的将军府。我爹娘早死,
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远房表妹,是我当年顺手从家乡接来照顾府里的,性子懦弱得很。
"赵瑶连她都不放过?"我咬了咬牙,一股戾气从心底直冲上来,"周猛,加快速度!
三天之内,必须赶到长安!""是!"队伍的速度更快了。弟兄们轮换着骑马,马累了就换,
人饿了就啃口干粮,谁也不说话,只有马蹄声和风雪声在旷野里交织。第二天傍晚,
我们到了离长安只有一百里的清风驿。驿站的驿丞早就跑了,
只留下几间空房和一些没来得及带走的粮草。"将军,歇会儿吧,弟兄们都快熬不住了。
"周猛看着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弟兄,心疼得不行。我点了点头,
让弟兄们轮流休息,自己则站在驿站门口,望着长安的方向。夜色渐浓,
远处的天空隐约有火光闪动,像是有人在放烟火。"将军,您看。"萧策指着远处,
"好像是长安方向传来的。"我眯起眼睛。这个时候放烟火?怕不是什么好事。"萧策,
带一队人去前面探探路。""是。"萧策走后,我坐在驿站的门槛上,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雕。那是当年赵瑶给我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
说是祝我每次打仗都能像老虎一样厉害。我一直带在身上,带了十四年。
我摩挲着木雕上粗糙的纹路,突然觉得很可笑。当年她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阿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