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镜面,那触感却像烙铁,烫得我猛地缩回手。镜子里的人是谁?白发,
干枯得像深秋荒原上的野草,杂乱地覆在额前,遮不住底下刀刻般的深纹。眼窝深陷,
蒙着一层浑浊的灰翳。脸颊的皮肤松弛地挂在高耸的颧骨上,薄得几乎透明,
透出底下青紫色的血管。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微微张着,像一个无声的、惊恐的问号。
脖子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嶙峋的锁骨支棱着,撑着一件宽大的、空荡荡的病号服。木乃伊。
一个被时光和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急速风干、抽空的木乃伊。可我……才二十八岁。
“啊——!”身后传来金属托盘重重砸落在地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护士惊恐短促的尖叫。
针筒、药瓶滚了一地。她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镜子里的我,
如同看见了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东西。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急速蔓延,
冻僵了四肢百骸。三年。他们说,我躺在这里,像一截沉默的木头,整整三年。植物人。
可这镜中的枯槁,哪里是沉睡?分明是被活生生抽干了所有精血与生机!“妈妈别怕!
”一个软糯的、带着奇异暖意的小身体猛地扑到我床边。温热的小肉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下子按在了我冰冷刺骨的心口位置。那暖流,微弱却真实,像黑暗中点燃的一根火柴。
是瞳瞳。我的女儿姜瞳。她五岁了。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我甚至无法低头看她,
视线被床头柜上一个剧烈震动的古旧罗盘死死攫住。那罗盘黄铜的盘面,
刻满密密麻麻的天干地支和星宿符号,此刻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拨弄,指针疯狂旋转,
发出嗡嗡的低鸣,最终带着一股近乎要挣脱束缚的力道,
死死地、笔直地指向了病房墙壁上悬挂的液晶电视。电视屏幕无声地亮着,
正在播放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唱会现场。舞台中央,顶流巨星楚烨光芒万丈。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随着他充满力量感的舞步甩动,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引爆台下海啸般的尖叫。他一个利落的转身,配合着鼓点,
手指猛地扯开本就敞开的演出服V领。锁骨下方,一片暗红色的印记,
在炫目的舞台灯光下骤然清晰!那印记的形状……扭曲、繁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感,
像某种活物盘踞在那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搏动。灯光扫过,暗红深处仿佛有血光一闪而逝。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锁魂印!
这胎记的形状、那妖异的暗红色泽……像一把淬毒的钥匙,
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黑暗的闸门!昏迷前那个血色的夜晚!
父亲姜正坤那张平日里威严、此刻却透着狂热与某种诡异虔诚的脸!
他沾满浓稠朱砂的狼毫笔,带着刺骨的寒意,重重地点在我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全是晦涩难懂的古老音节!那朱砂印烙下的瞬间,
灵魂仿佛被硬生生剥离的剧痛……就是这个!楚烨锁骨下那妖异闪烁的胎记,
分明就是我昏迷当夜,父亲亲手画在我眉心的锁魂印!“命盘里的光,
”瞳瞳的小手依然紧紧按在我心口,仰着小脸,那双清澈得近乎能洞穿虚空的阴阳眼里,
清晰地映着电视里楚烨锁骨下那片刺目的暗红,“被那个坏哥哥偷走啦!好多好多光,
都藏在他那个红印印里了!”---指尖在直播软件的启动键上悬停了三秒,深吸一口气,
按了下去。屏幕亮起,简陋的出租屋背景墙上,挂着几道手绘的驱邪符箓。我的脸,
那张枯槁、布满深纹、顶着刺眼白发的脸,毫无遮掩地出现在镜头里。
直播间标题简单粗暴:【见鬼直播间】。右下角在线人数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数字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攀升,
夹杂着零星几条“**这特效妆牛逼”、“主播cos天山童姥?”的弹幕。“家人们,
”我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今天算个要命的。”话音未落,镜头前光线一暗。
五岁的姜瞳像只灵活的小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怀里抱着一大摞楚烨最新演唱会的宣传海报。她踮起脚尖,小脸绷得紧紧的,
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把那些印着楚烨完美笑容的海报,“啪”、“啪”、“啪”地,
一张接一张,严严实实地贴满了整个电脑屏幕!把我和她自己的脸都挡在了后面。
只留下楚烨那张俊美无俦、被放大的脸,隔着海报的铜版纸,对着所有观众。“瞳瞳,
你……”我皱眉。“妈妈!”瞳瞳扭过头,小手一指屏幕,声音又脆又亮,
穿透了直播间的背景音,“快告诉家人们!这个坏哥哥!他背后!趴着七个饿死鬼哦!
黑乎乎、干巴巴的,像晒干的咸鱼!一直在啃他肩膀上冒出来的小金光!啃得可香啦!
”直播间瞬间炸了!【???小朋友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背后发凉!
】【蹭热度也讲点基本法吧?拿孩子造谣烨哥?举报了!
】【等等……这小孩的眼睛……有点吓人啊……】弹幕如同沸腾的油锅,密密麻麻,
几乎要把画面淹没。就在这时,一个刺眼夺目的金色“V”标识,伴随着系统特殊的提示音,
猛地弹了出来!【顶流艺人·楚烨请求连线】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点击接受。
屏幕瞬间被切割。我这边是简陋的出租屋背景和我那张枯槁的脸。另一半,
画面清晰度骤然拔高,光线明亮柔和,显然是顶级设备的拍摄效果。
楚烨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被放大,占据了半边屏幕。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深邃迷人的眼眸,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讥诮和怜悯的笑意。
背景隐约能看到豪华休息室的皮质沙发和水晶吊灯。“【见鬼直播间】?姜绾女士?
”他的声音透过顶级的麦克风传来,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天生的磁性,却冷得像冰,
“听说你昨晚在直播间,信口开河,造谣我在演唱会后台……供养邪神?”他微微歪头,
做出一个倾听的姿态,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屏幕这边的我。弹幕瞬间被“烨哥霸气!
”、“正主打脸来了!”、“造谣狗跪下!”的狂热粉丝刷屏。
我看着屏幕上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看着他锁骨下那片在明亮光线下依旧显得暗沉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被窃取生命的剧痛,在胸腔里灼烧。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
却奇异地压过了直播间的喧闹:“不是邪神。”我清晰地看到,他嘴角那抹完美的笑意,
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是北斗借命阵。”我一字一顿,目光紧紧锁住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后台,那七盏造型古朴、灯油里混着尸蜡和处女心头血的黄铜长明灯。”我故意停顿,
看着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
“每一盏灯芯上……都锁着我的一年阳寿吧?楚烨先生?”死寂。
直播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连疯狂滚动的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楚烨那张完美面具般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难以置信,
以及一丝被戳穿最核心秘密的、无法掩饰的恐慌,如同毒蛇般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下一秒,
屏幕猛地一黑!【该直播间涉嫌违规,已被中断!】刺眼的系统提示跳了出来。几乎是同时,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楚烨封建迷信#”这个词条,
必定如同火箭般冲上了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三秒。仅仅三秒后,
姜瞳那个被她用来涂鸦、粉丝寥寥无几的儿童社交账号上,更新了一条动态。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用彩色蜡笔画的简笔画。画面中央,是一个大大的、圆形的钟表。
钟表上布满了歪歪扭扭的数字。但诡异的是,钟表的边缘,
被几个张牙舞爪、只有简单轮廓的黑色小人,啃出了好几个不规则的破洞!
时间仿佛从这些破洞里漏掉了。在钟表下方,画着一个火柴小人,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
代表楚烨。在这个小人锁骨的位置,被用鲜红的蜡笔重重地画了一个扭曲的红色印记,
IANGWANSHOUMINGCHUXUGUAN】(姜绾寿命储蓄罐)。
---震耳欲聋的声浪像实质的海啸,一波波冲击着巨大的体育场穹顶。
炫目的激光束切割着黑暗,震动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胸腔上。
空气里弥漫着狂热、汗水和某种即将达到顶点的、近乎癫狂的荷尔蒙气息。舞台中央,
顶流楚烨如同掌控一切的神祇。汗水浸透了他昂贵的演出服,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他唱完一段高亢的副歌,张开双臂,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与膜拜。
脚下的升降台缓缓启动,将他平稳地托向更高处,如同登上神坛。就是现在!
我隐匿在舞台侧面阴影最浓重的设备区,心脏在枯槁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深吸一口气,
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猛地拔下一直簪在白发间的木簪!那簪子毫不起眼,通体乌黑,
布满细密的裂纹,触手冰凉,却隐隐带着一股刚正不屈的凛冽之气——百年雷击桃木芯!
纯阳之物的顶点!尖锐的簪尾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划过早已准备好的左掌心!剧痛!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浸染了乌黑的木簪。血液没有滴落,反而像被赋予了生命,
沿着簪身古朴的纹路蜿蜒流淌,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红色光芒。“天雷殷殷,
地雷昏昏!”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沾满鲜血的雷击木簪高高举起,指向体育场巨大的穹顶!
每一个字都像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与火的灼热,混合着三年被窃取生命的滔天恨意!
“六甲六丁,闻吾关名!不得留停,破!”“破”字出口的刹那,仿佛言出法随!
“咔嚓——!!!”一道粗壮得令人魂飞魄散的紫色闪电,如同撕裂天幕的巨龙,
毫无征兆地、精准无比地从体育场敞开的巨大顶棚豁口处,悍然劈落!
刺目的紫光瞬间吞噬了一切色彩,将整个舞台、整个体育场映照得一片惨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体育场后台深处,某个被严密守护的房间方向,
传来七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声音,如同七颗心脏被同时捏爆!“灯灭啦!坏哥哥的灯全灭啦!
”一个清脆的、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和胜利喜悦的童音,
在舞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堆满线缆的镜头死角处响起。是姜瞳!
她小小的身影穿着不合身的工作人员马甲,正对着一个微型耳麦欢呼。舞台中央,
被那道恐怖紫电余威波及的楚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整个人从高高的升降台上猛地栽倒,
重重地跪砸在坚硬的舞台地板上!聚光灯依旧忠实地笼罩着他。但此刻,
那光线下呈现的景象,足以让所有看到的人终生噩梦!他锁骨下方那片妖异的暗红胎记,
如同活物般剧烈地蠕动、膨胀!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然后——“噗嗤!
”一股粘稠、散发着浓郁腥臭的黑色血液,如同溃堤的污水,从胎记中央猛地喷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