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魁不如开大:真千金也是替身精选章节

小说:当花魁不如开大:真千金也是替身 作者:尘夏慕怜 更新时间:2025-09-08

我做了十二年相府千金,直到真千金元元归来那日。父亲一把撕碎我弹了整夜的琴谱,

怒斥我不过是先太子妃的拙劣赝品。那女子颈后红痣与我分毫不差,连指间琴茧都如复刻。

“赝品终究要碎。”父亲命我自裁前轻语。我抚过案上白牡丹时,

却嗅到母亲死前遗留的胭脂香。

翻出她生前遗物才悚然惊觉——她便是当年亲手调换婴孩之人。窗外雷暴夜,禁军蹄声震天。

父亲撕开元元外衫露出皇后专属印记,拥她登阶狂笑:“这天下终究姓姜!

”我当众摔碎信物:“偷来的权柄,也配称皇后血脉?”大雨倾盆处太子提剑而至,

剑尖直指父亲:“那场大火烧死的,究竟是谁?

”“铿——”金玉相击的锐响割裂了沉沉的夜色。指尖下铮然一声破出,

揉碎了行至尾声的《梅花三弄》。冰弦猛地一跳,指腹传来细微的刺痛。乔弦歌低头,

借着案前烛台昏晦的光,瞧见一丝殷红在透明的丝弦上迅速洇开,

凝成一粒小小的、颤巍巍的红豆。她停了手。没有立刻拭去那碍眼的血珠,只怔怔地看着它。

微尘在光柱里浮动,檀香燃到了尾声,只余下稀薄的暗香,在深秋的凉夜中氤氲不去。

十二年了。每一年的今夜,都是这曲《梅花三弄》,从星沉煮到东方微白,指尖下的丝弦,

早已是身体记忆的一部分。厅堂静极。空旷的上首梨花木雕嵌云母石的宽榻上,父亲姜允,

当朝权倾一时的丞相,倚在锦绣靠垫中,双目微阖,似睡非睡,只在他惯常坐着的位置上,

留下沉沉的一抹影。伺候的婢女垂首立于雕花月洞门外的阴影里,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

生怕惊扰了这份夜色深处的沉滞。这沉寂,带着一种近乎不祥的粘稠。窗外,

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檐角下悬着的铜风铃纹丝不动,连一声呜咽都吝啬于发出。

弦歌的目光越过高几上那盆开得正盛的白牡丹,硕大的花瓣层层叠叠,

在烛火映照下呈现一种冰冷的光泽,宛如玉雕。这便是父亲珍视的“贵妃醉酒”。

是她的指法配不上的昂贵赏赐。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触碰着那冰凉的弦,

伤口处的痛感尖锐而清晰。一滴墨正从案几一角悬着的紫毫上滴落,“嗒”地一声,

砸在冰冷的青砖地板上,摔得粉碎。沉闷的响声从遥远的深府大门方向急促擂来,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砸在人心坎上,粗暴地碾碎了所有的伪饰。

门廊外响起凌乱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混杂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喘息与惊惶的呼唤。

“……相爷!相爷!人……人……”总管姜福那平日里最是平稳的声调,

此刻破碎得如同被撕裂的布帛,嘶哑着冲撞开紧闭的雕花木门,

寒风裹挟着秋夜的霜气随之凶猛灌入,案上烛火被扯得疯乱摇曳,拖出狰狞扭曲的光影。

厅堂内凝固的空气骤然碎裂!姜允猛地睁开眼!那双一贯深沉如古井的眼睛,

此刻竟亮得骇人,眼底深处沉寂多年的某种焦灼和极度的渴盼,

被那突如其来的撞门声骤然点燃。所有的疲惫松弛瞬间从他脸上剥离殆尽,

仅剩下一层绷紧的、锐利的皮。他甚至无暇给弦歌一个眼风,袍袖一拂,

人已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带起的风将案上铺开的乐谱“哗啦”一声掀飞了几页。

弦歌被父亲这从未有过的迅疾惊得心口骤然一紧,指尖无意识地再次触碰到那根冰凉的琴弦,

方才割破的地方又微微渗出血迹。她也猛地站起身,锦凳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刺耳的声响。

那被骤然卷起的乐谱飞散开,有几页竟撞到了她胸前,冰凉的纸页贴上肌肤的瞬间,

带来一种不真切的寒意。她顾不上这些,提着裙裾疾步追至雕花门洞的边缘,

只敢探出半边身子,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乱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庭院青石甬道上,

数名府中仆从手里提着的气死风灯在疾风中摇摇晃晃,

昏黄而杂乱的光晕在地上投下幢幢鬼影。光线艰难地穿透人群聚集的中央,

勉强照亮了被围住的两个人影。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的瘦长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阴翳里,

气息微不可闻。而他身前半步,被姜福和一干仆从恭敬又小心地簇拥在核心的那个年轻女子,

是唯一的光源所在。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映照着她单薄的身体,

洗得发白的布裙在秋夜里显得尤为单薄,乌黑的长发只简单地绾了一个髻,斜斜垂下一络,

贴着一小段白皙得几乎透明的颈子。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还是在害怕,

亦或是激动。时间仿佛粘稠地滞住了。所有人都凝固着,风也忘了吹。

姜允的脚步在一瞬间死死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像被人用无形的钉子楔住。

他原本向前的、急切的身形猛地定住,如同一尊失了魂的泥塑。

他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锁在那个年轻女子的颈后,准确地说,

是锁在她颈后一段**的皮肤上。烛火跳跃着,光晕在那片肌肤上暧昧地流淌。

一粒小小的、殷红的痣,在女子白皙如瓷的颈后中央,随着她细微的颤抖,如同凝结的血珠,

无声地、妖异地跳动着。那是弦歌熟悉至极的存在。就在每天对镜挽起长发时,

她都能在模糊的铜镜里看到那相同位置的一粒红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可此刻,

它出现在另一个人的颈后,像是把她的骨血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姜允的喉结急剧滚动了好几下,呼吸变得粗重。他用力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像是贪婪于攫取某种失而复得的空气。然后,他几乎是踉跄着又向前疾走了几步,

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迫切。他的双手猛地伸出,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

五指痉挛般地张开又握紧,最终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小心翼翼的卑微,

轻轻扶住了那女子纤瘦的双臂。“……囡囡?”姜允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含了粗糙的石砾,

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滚烫的铁锈气息。这陌生的称谓从他口中滑出,

带着一种让人心口发酸的、从未听过的柔软和颤抖。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惨白的灯笼光下,

她的脸终于完全显露出来。那是一张极其年轻、极其清秀,却透着惊惶和长途跋涉疲惫的脸。

眉很细,眼尾微微下垂,鼻梁不够高挺,嘴唇显得小而薄。与姜允英挺深刻的五官相比,

几乎难寻相似之处。然而——她的目光触碰到姜允时,像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随即又努力鼓起勇气,怯怯地看着他,带着一种纯粹的、依赖的孺慕。

站在廊下阴影里的弦歌,一瞬间只觉耳际轰鸣,眼前所有的光线都扭曲变形。

那张脸……那张脸竟与她平日里揽镜自照,看到的轮廓有五六分的相似!

这并非刀凿斧刻的酷肖,更像是一种神韵上、骨相底子里的暗合,

如同隔着水汽的远山与近岭。尤其那种怯生生的神态,仿佛拨动了尘封的记忆之弦。

她猛地想起父亲珍藏的那幅画——那位早已逝去、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先太子妃季泠的画像。

那是姜允心中永远无法触及的白月光,是他一生执着与疯狂的源头。

画中女子眉眼间那份清冷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愁绪,

如今竟清晰地投射在这少女怯懦的眼眸之中。弦歌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脚下一软,

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以稳住身体,指尖下意识扣住了冰凉的雕花门框,

指甲刮过木料发出细微的嚓音。这微弱的声响,在死寂般的庭院里,却像平地炸开一声惊雷!

姜允扶着“元元”的动作骤然一顿。

那弥漫在他周身、仿佛久旱逢霖般的激动狂喜如同退潮般迅猛消褪。他猛地转过头,

目光如两道淬了冰的利刃,猝然投向门洞阴影下那个脸色惨白的乔弦歌身上!

所有的温情、所有的激动瞬间被一种极其纯粹而刻骨的厌恶所取代。

那眼神是如此直接而凶狠,锐利得足以割开皮肉,直刺骨髓,

毫不掩饰其中汹涌的憎恶与冰冷。“谁准你出来的?!”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低沉,

却字字如淬毒的冰棱,狠狠砸在弦歌的心上。

那语气里冰冷的威严让庭院里所有侍立的仆役都屏住了呼吸,头埋得更低。

被扶着的女子——元元,也似乎被这可怕的冷意惊吓,小小的身体又往姜允身后缩了缩。

弦歌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她感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

骨头缝里都渗出冰碴。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淹没了她,手脚一片冰冷麻痹。

她甚至忘了要屈膝行礼,只是僵硬地、死死地扶着冰冷的门框,才没有软倒下去。

姜允却已转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他再看向眼前的元元时,

声音里的冷硬瞬间又切换回那种强行压抑着却依旧汹涌激荡的温情。“吓着囡囡了?

”他的语气是笨拙的安抚,带着从未有过的耐心,轻拍着元元单薄的肩背,

“一个不懂规矩的玩意儿罢了。外面风大,仔细吹着了身子,快随爹爹进暖阁歇歇。

”那声“爹爹”,叫得自然无比,却像尖锐的冰锥狠狠贯穿了乔弦歌的耳膜。他说着,

小心翼翼地扶着元元,看也不看门洞的方向,大步朝另一侧通往书房暖阁的游廊走去。

簇拥的仆从立刻分出更多人手,殷勤地围绕上去,

捧着汤婆子的、拿着厚实斗篷的、打着精致小灯的……光影摇曳,

人声在刻意压低的敬畏中透出莫名的喧嚣,

迅速裹挟着他们的主人和那位新归的“千金”消失在廊柱深处,留下这片庭院一角重归死寂。

弦歌孤零零地钉在门洞的阴影里。寒风穿过空庭,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

打着旋儿刮过她**的脚踝,冰冷刺骨。门外刚刚被元元踩过的青石板,光洁如洗。

四周的仆人早已悄然退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息,也许是很久。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早已冻得僵硬麻木,失去知觉。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手,

身体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点,微微晃了一下。目光无意识地下移,

落在那张滚落脚边、被姜允匆匆起身时带落的乐谱上。那上面还带着被茶汁泼洒的褐色印记。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触碰到那微潮的纸张。曾经每一页都倾注了她无尽心血与期望的乐符,

此刻看去,扭曲如蝌蚪,嘲弄着她的所有过往。就在这时,脚步声自身后沉沉响起,一步步,

踏在冰冷的地砖上,清晰、平稳、冷酷。每一步都敲在弦歌的神经上。她猛地回头。

刚才还温情脉脉地陪伴着“囡囡”离开的姜允,不知何时竟已折返,

就站在她身后不过几步之遥!他甚至没有换下沾了外面湿冷气息的外袍,

高大的身影将这扇门洞投下的阴影覆盖得更加浓厚,几乎将她完全吞噬。

他脸上的急切与温情尽数褪去,只余下一片风雨欲来的铁青色阴沉。

他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弦歌,眼神如同俯瞰一粒惹人厌的尘埃。

那份刚刚还给予他人的温情似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嶙峋的礁石,漆黑冷漠。

“你方才,听见了什么?”姜允的声音如同从冰窖中捞出,不高,却字字割人。

弦歌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堵满了冰冷的石子和腥气。

“父……父亲……”两个字艰涩地挤出,破碎不堪。“不必了。”姜允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来宣告一个既定的、残酷的结局。

他的视线落在弦歌依旧搭在琴弦上的右手,指尖方才被割破的地方,血早已凝结成深褐色,

留下一个小小的痂。“听说你今夜弹了整宿《梅花三弄》?”他问,目光却已移开,

冰冷地扫过那架价值连城的古琴和乐谱,

最后落在那盆开得孤高冷冽的白牡丹——“贵妃醉酒”上。那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弦歌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

带来尖锐的痛楚,才让混沌的脑子清醒半分。“是……女儿想……”她试图解释,

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姜允发出一声极短促、极其寒冷的嗤笑,打断了她的卑微。他不再看她,

缓缓踱到琴案旁。他宽大的手掌伸出,不是去抚那昂贵的琴身,

地抓起案角叠放着的、方才被卷起的其余几张空白和未完成的乐谱稿纸——那上面密密麻麻,

有反复涂改的痕迹,浸透了原主人无数个日夜的心血和迷茫。姜允只微微一用力,

纸张在死寂的夜里发出刺耳惊心的撕裂声!雪白的纸屑如同被残忍撕碎的蝶翼,纷纷扬扬,

散落在冰冷的砖地上,盖在那些茶渍污斑的曲谱之上。他俯视着这刺目的狼藉,薄唇微动,

每一个字都淬着阴寒的毒液:“指法涩滞,形貌不堪,‘季泠’二字……”他顿了顿,

舌尖卷过这个如同禁忌咒语般的名字,眼底深处那点被强行点燃的光晕彻底消失,

只余下刻骨的厌弃,“岂是你这等……拙劣赝品所能染指的?

”“拙劣赝品……”弦歌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头颅,整个灵魂都在震颤嗡鸣。

眼前所有的景物瞬间碎裂崩塌,只有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天灵盖深处。

眼前一片血红,双耳嗡鸣不止,连带着胃都跟着翻搅抽搐。她死死咬住下唇,

腥甜的铁锈味在齿缝间蔓延,才堪堪忍住那份天崩地裂的眩晕感。十二年的时光!

她在“父慈女孝”的幻象里虔诚地、谨慎地扮演了整整十二年的相府明珠。

学着她那位永远无法企及的先太子妃的仪态,苦练她可能爱听的琴曲,

小心翼翼地揣摩着父亲深不可测的心意。每一次抚琴,每一次插花,每一次对镜梳妆,

都带着献祭般的庄重,祈求着能在冰冷的父亲眼中看到一丝丝属于“季泠”的倒影,

一丝丝对亡者的怀念与柔情。如今,镜子碎了,照出的不是恩赐的幻影,而是**裸的弃物。

她不是女儿,甚至不是一个有资格被记住的人,她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赝品,

一个拙劣而恶心的模仿者。巨大的屈辱像冰冷的蛇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抬起头,

试图看清眼前这个赐予她生命又亲手将她碾碎的男人。然而泪水汹涌地漫溢上来,

视线一片模糊。她看不清姜允的脸,只看到他那件深紫锦袍一角翻涌的云纹,

像深渊里爬出的冰冷蛇影。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中,

姜允冰冷的话语再次穿透泪水的屏障,像冰锥一样钉入她的耳鼓:“那位,才是真的。

”他微微侧了侧身,朝着元元离开的方向略略示意了一下。语气里,

那种对唯一真品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宣判,如同滚烫的烙铁。

不等弦歌从这致命一击中缓过神,姜允已向她逼近一步。随着他的靠近,

一股浓重而独特的香气骤然压了过来!是檀香,极好的、极厚重的檀香,

似乎还混杂着某种陌生的、幽冷的异香。但那香气之下,

却又丝丝缕缕缠绕着一丝更微弱、却莫名熟悉的甜香,如同腐朽枝头最后挣扎绽放的异蕊。

是父亲书房惯用的熏香味道。这突如其来的气息侵袭让弦歌混乱一片的大脑更加空白。

姜允已俯身下来,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的脸几乎要贴上她冰冷的面颊。

他身上属于“父亲”的温度,此刻只剩下一种掠夺生命的寒气。

“赝品……”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廓,气息是冷的,

带着檀香的死寂。“……终究是要碎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冰针,

精准地、缓慢地刺进弦歌的耳道、大脑、心脏深处。那冰冷的唇齿间透出的无情杀机,

像无数细小的冰刃在瞬间绞碎了她残存的所有幻想。“哐当!

”书房暖阁的菱花窗被风猛地推开,撞在两侧墙上,发出刺耳的哀鸣。

一直屏息躲在门洞更深处阴影里的婢女菱枝,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哭腔的抽气。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带着浑身筛糠般的颤抖,跌跌撞撞扑到弦歌身边,

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弦歌僵冷的胳膊,

想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把她从这噬人的寒意中拖开些。姜允直起身,

高大的身影重新退回到门口的阴影中,只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那眼神比窗外刮骨的秋风更冷。他扫了一眼地上互相依偎、如寒风中待毙雀鸟的主仆二人,

唇边似乎极淡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嘲弄一个终于落地的既定结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盆开得硕大、孤傲冰冷的“贵妃醉酒”白牡丹上,停顿了短暂的一瞬,

随后转身,袍袖带起的风裹挟着那浓重的檀香气息,彻底消失在另一侧通往书房的游廊转角。

菱枝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弦歌却一动未动。脸颊上,

被姜允唇息拂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依旧残留着令人作呕的冰凉触感,

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还在耳边嗡鸣回荡。“赝品终究是要碎的……”是啊……碎吧。

与其让那双满是厌弃的眼睛亲手将自己撕碎,倒不如……自己来得好些。她缓缓地站直身体。

没有看哭成一团的菱枝,目光空洞地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纸,如同扫过她被撕碎的人生轨迹。

那些被抛弃的乐谱如同残翼,无声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昨夜她指尖流出的、最后一点无望的热忱。她扶着冰凉的门框,

挪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回那架此刻已如同刑具般的琴前。

雕着梅花的香案一角,静静躺着一把细长的裁纸刀。它冰冷、锐利、无声,

却在摇曳的烛光下散发出一种异样的、仿佛命定般的诱惑光泽。她伸出手。

指尖离那冰冷的金属越来越近。那曾抚过丝弦、按出乐音的手指,

此刻带着一种冰冷的、不真实的麻木。生或死?姜允根本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

她那点可怜的、十二年来一直渴望被认作真正女儿的期盼,不过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误会。

一个注定要被销毁的赝品,唯一仅剩的体面,便是自行了断。也好。也好。

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寒意瞬间刺穿了麻木。她握紧刀柄,

将那一点冰冷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抓住的是最后一点属于自我的决断。

指腹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粘稠的温热淌过冰冷的金属,带起一阵战栗。“姑娘!

不要!姑娘——!”菱枝嘶哑的哭喊声在门洞外响起,她已经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进来阻止。

弦歌置若罔闻。她甚至没有回头,

空洞的目光落在琴案角那盆开得硕大无朋的“贵妃醉酒”上。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

冰冷、奢华,又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傲,散发着奇特的、清冷又馥郁的冷香。

像姜允刚刚投来的眼神,像季泠画像里的清冷风姿。真美。也真冷。就像她这赝品半生,

始终只能隔着十二年的遥望与模仿,永远无法真正靠近。这盆花,

是她唯一得到过的、价值连城的“赏识”,也是她此生耻辱的明证。

刀刃冰冷的锋锐已经贴上了另一只手腕内侧跳动的血管。

只需轻轻一划……就能从十二年的噩梦和这彻骨的屈辱中彻底解脱。她握紧了裁纸刀,

锋刃的冷意贴着皮肤蔓延,几乎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菱枝还在外面绝望地哭喊,

但那声音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冰冷的刀锋,已经抵上了那跳动的、温热的血脉。

那一点点绝望的力道即将压下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要消散在鼻尖的风中的气味,

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钻进了她空洞的鼻腔。

不同于姜允身上那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檀香混杂的异香。

那是一种……更淡、更清幽、更难以捕捉的气息。如同……如同开败枯萎后的花朵,

在泥土最深处残存的那一点幽幽冷香?带着陈旧的、如同蒙尘往事被骤然翻出的味道?不。

不仅仅是。弦歌那几乎已经停滞的思维,如同被一道细小的闪电击中,猛地抽了一下!

这淡到极致、几乎要被忽略的香气深处,

丝若有似无的甜香……一丝被时光打磨过的、浸透了某种柔润光泽的、极其熟悉的脂粉气息。

她握着刀的手,那微微施力的指尖,瞬间僵在了半空,再也无法压下半分。

整个人如被一道无形的绳索从深渊边缘骤然拉住。这缕幽香,

一丝一毫都来自那盆“贵妃醉酒”白牡丹。

她的母亲……那个在她年幼时便早早离去的母亲乔氏!

她生前唯一贴身用的、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胭脂,正是这个味道!

像冬日里将融未融的梅花蕊瓣凝结的气息,甜暖中带着凛冽的冰冷!独一无二!

母亲的每一件旧物,都被她偷偷藏在香樟木匣的最底层,那是她灰暗童年里唯一的暖色。

那胭脂盒她曾无数次偷偷旋开,贪婪地嗅着里面残余的气息,

那便是一个年幼孩子所能抓住的、关于“母亲”的唯一实在。那气息,刻骨铭心!

可是……不对!这株父亲赐予的牡丹“贵妃醉酒”,

是在母亲去世整整三年之后才移入府中的名品!这株牡丹不可能沾染上母亲的气息!

除非……是有人……弦歌的瞳孔骤然收缩!

烈的、让她窒息的自毁情绪被这丝极其微弱却又无孔不入的旧日幽香短暂地撕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荒唐到令人战栗、却又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的念头,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

让她瞬间忘记了抵在腕上的冰冷刀刃。她猛地抬手!那握紧的裁纸刀“当啷”一声,

从她骤然松懈的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悲鸣。

不顾菱枝在外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弦歌像是被巨大的外力猛地推开,

整个人踉跄着、几乎是扑到了那张梨花木琴案前!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急切和不顾一切。案上那盆“贵妃醉酒”被她撞得一歪,

沉重的白瓷花盆底座磨擦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泥土簌簌落下几粒。她像是没看见,

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花盆——准确地说,是花盆旁边那个装着母亲遗物的红木匣子。

那匣子不大,暗沉的紫红木料上遍布细密的天然纹理,如同老人枯瘦手背上的青筋。

顶部的黄铜搭扣早已黯淡无光。匣子边缘靠近她刚才差点自刎处的地方,

沾上了一点点她手腕滴落的暗红血渍,如同烙印。

浓重的、属于姜允身上的异香依旧笼罩着她,可那丝微弱却执拗的旧日胭脂气息,

仿佛成了唯一的指引,在绝望的泥沼中发出细弱却倔强的信号。她伸出颤抖不止的双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个黯淡的铜扣。指尖的裂口在触碰冷硬金属时传来尖锐的刺痛,

让她的动作微微一滞。但这痛感更清晰地刺破了她此刻的恍惚。铜扣发出干涩滞重的摩擦声,

“咔哒”一声轻响,弹开了。一股更加陈旧的气味混杂着樟脑的气息扑面而来。匣子深处,

堆叠着几件黯淡褪色的旧衣料残片,包裹着一个滚边都起了毛的青缎香囊。

她的指尖迅速越过那些旧布片,几乎是凭着本能,

到那个冰冷的、约两寸见方的青白玉质胭脂盒子——盒盖上简单的缠枝莲纹已显得模糊不清。

她一把抓出那个玉盒。冰凉的触感瞬间让她混乱的头脑为之一清。玉盒底部,

竟然也染上了一点微乎其微的、暗红色的泥印!

指尖小心翼翼却又控制不住颤抖地拨开小巧的盖子。

那丝熟悉到令人心尖发颤的甜冷花香气息再次清晰地萦绕上来,只是已经非常非常淡薄。

玉盒内部已经空了,只在光滑的壁上留下一些经年沉淀下的、无法完全清除的暗红脂膏痕迹,

像凝固的泪。她将胭脂玉盒缓缓凑近鼻端,深深吸气。没错!就是它!就是母亲的气息!

就是方才白牡丹盆底透出的那一丝引她警觉的残存!可是……不对!白牡丹的泥,

怎么会在母亲的玉盒上?!除非这盆花……弦歌猛地侧过头,

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那盆刚被她粗鲁撞歪的“贵妃醉酒”!

白瓷花盆的盆壁上沾着几块湿漉漉、带着可疑暗红的泥块!那暗红……难道……是血?!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脑子如同被重锤猛击,嗡嗡作响,

——父亲刚才注视“贵妃醉酒”时那极为短暂却又带着某种复杂情感的停顿;还有他转身前,

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种仿佛终于了却一件什么大事般的释然?

一个比赝品被弃更加惊悚、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一道劈开黑暗的巨闪,

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这盆花……难道父亲把这盆名贵的花放在她的琴案之侧,

除了无情的审视,还有一种……刻意的“摆放”?一种精心的设计?不!这不可能!

父亲怎么可能……难道母亲的死……他利用一盆花……是为了让她在绝望中发现什么?!

极致的恐惧让她反而短暂地挣脱了彻底崩溃的锁链,生出一股暴烈的、毁灭般的力气!

她被欺瞒戏耍了整整十二年的愤怒和不甘如同火山底的熔岩,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突破口!

“菱枝!”弦歌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凄厉尖锐,劈开那压抑了许久的啜泣。

菱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一缩,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惊愕地看着自家姑娘。

“打盆水来!立刻!!”弦歌厉声命令,声音里的疯狂让菱枝瞬间忘记了哭泣和惧怕。

几乎是爬着,菱枝冲出暖阁,转眼就跌跌撞撞地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黄铜盆冲了回来,

水在里面剧烈摇晃着。弦歌劈手夺过铜盆,冰冷的水花溅了她一身也全然不顾。

她抓住那沉重的、开得正盛的白牡丹根部,如同抓住隐藏着致命秘密的凶器把手,

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往外一拔!“噗嗤”一声闷响!

整株连根带土的硕大花株被她生生从白瓷花盆中硬生生拔起!

巨大的根系缠绕着湿润的泥土脱离盆沿的束缚,带出大量湿润的褐土。根系的泥团散落,

沉重的瓷盆被带得在地上翻滚了一下。浑浊的泥水滴落在她洁白的裙裾上,溅开污浊的花瓣。

她双手死死攥住满是湿泥的根茎部分,疯狂地掰扯着。粘腻的泥土不断从指缝间挤出,

散发着浓重的、混杂着腐败植物气息的土腥味。花朵和叶片被蛮力折断、撕碎,

白色的花瓣混着泥土委顿在地上,如同被蹂躏的绢帛。冰凉的泥巴黏满了她的十指。

随着根茎部分的泥土被强行剥离、散开……一个被层层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东西,

混杂在盘根错节的褐色根须间,露出了端倪。似乎被刻意塞在根系的最深处。

油纸已经被植物的汁液和土壤湿气浸染得发黑发脆。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

刹那间,连周遭呼啸的夜风和菱枝惊恐的抽气声都消失了。弦歌的双手如同被冻结,

僵在冰冷的泥土中,所有的暴烈动作都瞬间凝固。她感到喉咙一阵发紧,无法呼吸。

形状……那长度……那被泥土渗透出的油纸质感……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莫大的恐惧,

瞬间攫住了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弦歌的指尖在湿冷的泥土里僵住,

冰冷粘腻的触感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肉深处。

那股浓烈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只剩下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咚咚声震耳欲聋,

盖过了窗外越来越响的雨点砸落声和菱枝压抑在喉咙里的惊喘。来不及思考!

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双陷在泥土中的手狠狠往外一拽!

带着刺啦的碎裂声,那裹缠在腐烂根系深处的油纸包裹被她的蛮力猛然扯出了泥团,

扯断了纠缠的根须,连带着几片粘在上面的、早已腐败发黑的牡丹花瓣。“噗!

”包裹砸落在她脚边散乱的湿泥和碎叶上。雨水正疯狂敲打着窗棂和屋顶的青瓦,

密集得如同万马奔腾。冰冷的湿意从门缝、窗隙无孔不入地钻进来,与铜盆洒出的水渍混合,

浸透了她的裙裾下摆。庭院里,

不知何时已响起了另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庞大、如同地动雷鸣般的声响——铁甲!

成百上千重甲兵士疾行时甲片猛烈碰撞的金属锐响,踏碎青石板溅起冰冷水花的沉重皮靴声,

沉闷却速度惊人的蹄铁声……汇成一股带着金铁杀伐气息的恐怖洪流,

正从相府深深庭院的不同方向、不同的门墙位置,由远及近,由外及内地汹涌碾压而来!

那不是府卫的行动!那是外军!精锐的禁军铁蹄在撕裂这座权相府邸最后的平静!姜允!

一定是他!他根本就没打算等她自己了断!这撕碎血肉根系的禁军脚步声,

就是他为她这个“赝品”安排的、最干净利索的最终结局!

巨大的绝望伴随着被愚弄的暴怒冲垮了最后的理智堤坝。

弦歌的双眼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泛起血丝,她几乎是跪扑下去,

沾满污泥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撕扯着那发黑脆弱的油纸包!一层,又一层!

破碎的油纸如同腐朽的蝶蜕般纷纷剥落。指尖猛地触碰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粗糙坚硬的东西!

那东西在浑浊的泥水和油纸碎片中,露出暗沉、冰冷的一角。

她猛地将最后几缕腐朽的油纸完全剥开!一截灰白色、泛着黯淡沉光的小片骨头,

静静地躺在她沾满泥血的手掌中。骨头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打断的某节肢骨残段。

骨头旁边,紧紧裹着一方几乎被泥土渗透颜色、字迹却因某种奇特的保护勉强可辨的丝帕。

她的呼吸彻底停窒!就在那一瞬间,

窗外一道惨白的、撕裂整个乌黑天幕的巨闪电光悍然劈落!

瞬间将整个昏暗室内照得亮如森然炼狱!这死寂般的惨白强光,

像一只巨手猛地扯开了覆盖在丝帕上的最后一丝泥土阴影,

无情地将帕上那些用深褐色干涸液体——那绝不仅仅是泥土!——书写的扭曲字迹,

清晰无比地投射进她圆睁欲裂的眼瞳深处!【吾死因有三】!这四个歪斜却力道万钧的字,

像淬毒的烧红铁钎,狠狠捅进她的大脑!那笔画边缘干涸凝结的深褐,在电光映照下,

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仿佛刚刚才流淌过的暗红色泽!那是……母亲的血!

【其一:狸猫非吾愿!信物!元元颈后红痣!非天胎!乃吾……吾亲手以密药所刺!仿泠妃!

】字迹在“密药所刺”处猛地洇开一大团模糊,像是书写者剧烈的痛苦或挣扎。

乔弦歌只觉“嗡”的一声,所有外界的雷声、马蹄声、菱枝的惊呼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被那字条上的信息炸得天翻地覆!元元的红痣……是假的?!是母亲用密药刺的?!

模仿……季泠?!那元元……究竟是谁?!电光熄灭,室内重回昏暗。

弦歌的手抖得几乎抓不住那方冰冷沉重如同墓碑的丝帕。她牙齿咯咯作响,

凭着最后一缕求生般的力量,借着微弱的烛火残光,死死盯着后面更加疯狂绝望的文字!

【其二:允禽兽……毒……鸩杀……(一团巨大的黑红色污渍,字被完全吞噬)……血!

……陛下崩……】文字在此处剧烈中断,那一大团粘稠到无法分辨的黑红污渍,

如同一只狞笑的鬼眼,直勾勾盯着弦歌,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