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是认真的。
秦书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一加一等于二,我们的关系里没有性。
江澈忽然觉得嘴里的糖有点腻。
他直起身子,将那根吃了一半的棒棒糖精准地投进角落的垃圾桶里。“所以秦总您这是在做慈善?还是说,你在体验一种全新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情感游戏?”
秦书终于合上了文件。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
她的背影挺直、孤峭,像一株雪山之巅的植物。
“江澈,你似乎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她的声音透过玻璃的反射传来,显得有些失真,“你不是我的伙伴,不是我的朋友,更不是我的情人。你是我购买的一项服务,一项名为‘江澈’的服务。我付费,你提供价值。价值的内容由我定义,而不是你。”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锁定他。“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这不是你服务范畴内需要了解的内容。现在,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我的要求。”
她踱步回来,绕过办公桌,停在他面前。
一股清冷的、混杂着雪松与白麝香的气息笼罩下来。很好闻,但充满了距离感。
“我的要求很简单。”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在审视一件昂贵的商品,“我要你,现在,在这里,为我跳支舞。”
江澈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羞辱的、怪异的、甚至变态的。
唯独没有“跳舞”。
“我不会。”他几乎是立刻回答。
“你简历上写了,大学时是舞蹈社的王牌,专攻现代舞。”秦书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天气。
江澈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查过他。她把他查得底朝天。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他引以为傲的伪装和距离,在这个女人面前,或许只是个透明的笑话。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扯了扯嘴角,试图维持自己的体面,“早就忘了。秦总想看跳舞,我可以给你预定城里最好的舞团,包场给您一个人看。”
“不,”秦书拒绝得干脆利落,“我就要看你跳。没有音乐,没有观众,只有你和我。跳给我看。”
江澈盯着她,第一次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他行使“金主”的权力。
江澈忽然就笑了。“秦总,我们的合同里也写了,甲方提出的要求不得损害乙方的尊严。”
“我认为跳舞是一门艺术,与尊严无关。”秦书淡淡地说。
“但在这种情况下,有关。”江澈站起来,身高上略微的优势让他终于可以平视她,“你想看的不是舞,是服从。很可惜,我的服务列表里,‘服从’是需要额外付费的顶级项目,您目前的套餐……还不够格。”
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贴上她。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光洁额头下,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想让我听话,很简单。”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说,“加钱。或者……”
他顿了顿,嘴唇几乎要擦过她的耳廓,热气喷薄而出。
“……吻我。”
他看到秦书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就像一只蝴蝶,在振翅的瞬间,泄露了心跳的秘密。
但他失败了。
秦书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后退。她只是抬起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她的指尖冰凉,隔着衬衫布料,一触即分。
那个瞬间,江澈感觉自己像被电流击中。
“你的挑衅很廉价,江澈。”她收回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也很无聊。今天的要求作废。下楼,司机在等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江澈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他赢了吗?他成功地让她放弃了那个荒唐的要求。
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他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在那张完美的面具上砸开一条裂缝。
而她刚才那个轻描淡셔的动作,那个冰冷的触碰,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她在告诉他: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江澈黑着脸坐进那辆黑色的宾利。
司机一言不发,平稳地把车开上路。
车内弥漫着和秦书办公室里一样的香薰味道,压抑得让江澈想开车窗。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也是规矩之一。
车没有开往他住的公寓,而是在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停下。
一家宠物店。
不是那种嘈杂混乱的普通宠物店,而是一家装修得像奢侈品店的宠物会所。门口挂着“预约制”的牌子。
秦书已经等在了门口。
她换下了一身凌厉的西装,穿上了一条米色的羊绒长裙,外面搭着一件同色系的大衣。整个人柔和了不少,但那种疏离感分毫未减。
“下车。”她命令道。
江澈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店里温暖而安静,只有几只名贵的布偶猫懒洋洋地躺在玻璃房里,姿态优雅。
一个穿着制服的店员立刻迎上来,恭敬地喊了一声“秦总”。
秦书没理会店员,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江澈跟进去,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模拟生态环境的玻璃箱。里面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蜷缩着睡觉。
北极狐。
“很漂亮,对吧?”秦书轻声说,这是江澈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话。
“还行。”江澈兴致缺缺。
“它叫‘雪崩’。”秦书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只狐狸身上,“三年前,我从一个盗猎团伙手里救下它。它的一条腿受了伤,无法再回到野外。”
江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秦书这样的人会做这种事。
“所以,你把它养在了这里?”
“是的。”秦书说,“每周我会来看它一次。给它喂食,梳毛。”
江澈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忽然有些失神。在面对这只狐狸时,她身上那种商业机器般的冰冷感褪去了很多,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温度。
“为什么叫它‘雪崩’?”他鬼使神差地问。
秦书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澈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因为,”她转过头,眼睛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寂静,“遇到它的那天,我所在的地方,发生了雪崩。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说完,眼神落在了江澈的脸上。
然后,她拿起旁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丝绒盒子,递给他。
江澈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项圈。
不是那种给宠物戴的粗劣东西,而是一个设计极其精巧的黑色皮质Choker。搭扣是纯银的,上面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字母——C。
江澈的姓氏。
秦书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弹,在江澈的耳边轰然引爆。
“跳舞的要求作废。”
“现在,我换一个。”
“戴上它,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