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匠精选章节

小说:彩匠 作者:上杉绘蝶衣 更新时间:2025-09-05

我们这一行,叫扎彩匠。做的不是寻常红白喜事的纸人纸马,

而是能与活人同命相连的「命偶」。我曾为我的丈夫扎了一个,用的是我的心头血,

我以为那是爱的见证。直到他和我最好的徒弟,亲手将我和那个命偶一同推入火中,

我才明白,那不是见证,是索命的契。【1】火。灼烧皮肉的剧痛,是我对前世最后的记忆。

我叫苏绣,是「扎彩苏家」唯一的传人。我不是绣花的,而是扎纸人的。我们家扎的纸人,

叫「命偶」,以人的毛发、指甲、心头血为引,再由扎彩匠倾注最真挚的情感,

用七七四十九天扎制而成。命偶成,则与真人同呼吸、共命运。偶损,人伤;偶毁,人亡。

这门手艺,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到了我这一代,更是只剩我一人。烈火中,

我看见我的丈夫陆恒,那个我爱了十年,为他倾尽所有的男人,正冷漠地站在不远处。

他的身边,依偎着我唯一的女徒弟,白薇。她曾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可怜女孩,

我待她如亲妹,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此刻,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和感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得意的**。「师父,别怪我们。」白薇的声音娇滴滴的,

却像淬了毒的钢针,「谁让你挡了我和恒哥的路呢?你的这身手艺,还有苏家的名望,

都该是我的。」陆恒揽住她的腰,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冰冷:「苏绣,你最大的错,

就是不该把扎命偶的秘术告诉我。你说,只要心中有爱,命偶就能庇佑主人。可你不知道,

恨,也可以。」我看见,在他们脚边,那个我曾用三年心血,

刺了无数次心头血为陆恒扎成的命偶,正被他们一脚一脚地踩进火里。那命偶的脸,

分明是我的模样。原来,我为他扎的,不是他的护身符,而是我自己的催命符。

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我的意识在烈火中逐渐消散。我恨,我恨我瞎了眼,

爱上中山狼,我恨我引狼入室,养虎为患!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阿绣?

阿绣,醒醒!」温热的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带着熟悉的皂角香。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陆恒那张写满「关切」的脸。

他还穿着三年前我为他亲手缝制的那件青布长衫,眉眼温柔,仿佛能溺出水来。我浑身一僵,

下意识地想尖叫,想逃离。可喉咙里像是被炭火烙过,发不出半点声音。「做噩梦了?看你,

满头的汗。」他柔声说着,伸手想为我擦拭。我猛地一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和阴霾,但很快又被温柔所掩盖。「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环顾四周,这里是我的卧房,窗外是那棵我们亲手种下的合欢树,

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三年前的模样分毫不差。我抬起自己的手,白皙、纤细,

没有一丝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是在右手食指的指腹上,有一道细微的、刚刚结痂的伤口。

我记得这个伤口。三年前的今天,我在后山采撷一种名为「血见愁」的草药时,

不慎被山石划伤。也正是这一天,下山时,我遇到了被人贩子殴打的白薇,将她救了回来。

也是从这一天起,我长达三年的噩梦,正式拉开了序幕。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悲剧开始的这一天。「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师父,您醒了吗?

我给您和师丈熬了莲子羹。」门外,是白薇怯生生的声音。我心脏猛地一缩,

前世烈火焚身的剧痛和她那张得意的脸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陆恒起身去开门,

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不是让你多休息吗?这么快就起来了。」「我不累。

师父救了我,还收留我,我……我想为师父和师丈做点事。」白薇的声音带着哽咽,

听起来那么真诚,那么无辜。门开了,白薇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旧布裙,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小脸洗得干干净净,一双大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不安地看着我,

写满了感激和孺慕。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那场焚身之痛,我恐怕也会被她这副模样所欺骗。

她将莲子羹放在桌上,一碗递给陆恒,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我床前:「师父,您尝尝,

看合不合胃口。」我看着她,没有动。我的沉默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陆恒打着圆场,笑道:「阿绣许是刚醒,还有些迷糊。白薇你别介意,你师父就是这个性子,

外冷内热。」他舀起一勺莲子羹,递到我嘴边:「来,阿绣,尝尝。这孩子手艺还真不错。」

我看着那勺晶莹的莲子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前世,他们就是这样,一个扮红脸,

一个扮白脸,用无微不至的「关爱」将我包裹,让我心甘情愿地掏出所有秘密,

最后再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没有张嘴,而是死死地盯着白薇。「师采丈,

还是让师父自己来吧。」白薇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声音细若蚊蚋,

「可能……可能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师父不快了。」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陆恒立刻心疼了,他放下碗,

皱眉看向我:「阿绣,你这是做什么?白薇还是个孩子,你别吓着她。」我心中冷笑。孩子?

一个能眼睁睁看着恩人被活活烧死,还能笑出来的孩子?我终于开了口,

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渴了,想喝水。」我的目光越过他们两人,

落在了桌上那把用来裁纸的剪刀上。那把剪刀,是我苏家的祖传之物,锋利无比。前世,

我就是用它,一刀一刀地裁出那些精美的纸人。如今,它将是我复仇的第一件武器。

【2】陆恒和白薇的视线随着我的目光落在那把剪刀上,都有些不解。「喝水?」

陆恒愣了一下,随即起身去倒水,「我这就给你倒。」白薇也连忙说:「师父,我去给您倒。

」两人几乎是同时行动,一个去拿桌上的水壶,一个去拿杯子,配合得默契无间。

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上演「夫妻同心」的戏码,我只觉得无比讽刺。我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掀开被子,挣扎着下了床。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强烈的恨意支撑着我。我走到桌边,

没有去看他们递过来的水杯,而是径直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裁纸剪刀。剪刀入手,

一种熟悉的、仿佛与血脉相连的感觉传来。这把剪刀,曾是我创造生命的工具,如今,

它将染上罪恶的血。「阿绣,你拿剪刀做什么?」陆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白薇也吓得后退了一步,怯生生道:「师父……」我握着剪刀,缓缓转身,

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二人。在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我举起剪刀,

对准了我自己的左手手腕。「阿绣,你疯了!」陆恒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来,

想要夺下我手中的剪刀。我比他更快。「噗嗤」一声,剪刀的尖端没入了我的手腕,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我白皙的皮肤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红莲。

剧痛传来,但我却笑了。这点痛,比起前世烈火焚身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师父!」

白薇尖叫出声,脸色煞白。陆恒彻底慌了,他抓住我的肩膀,声音都在颤抖:「苏绣!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快松手!」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心中畅快无比。你怕了?陆恒,

你也会怕吗?你怕我死了,就没人教白薇那偷天换日的「换命」之术了吧?你怕我死了,

你所有的谋划就都成空了吧?我当然不会死。我要活着,好好地活着,看着你们这对狗男女,

一步步走进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地狱。我松开手,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整个人也顺势向后倒去,倒在了陆恒的怀里,身体因为失血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我……我做了个噩梦……」我气若游丝,眼中蓄满泪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梦到……梦到有人要杀我,要烧死我……」我紧紧抓住陆恒的衣袖,

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陆恒,我好怕……我真的好怕……」陆恒抱着我,

身体明显一僵。我能感觉到他心跳的瞬间失序。白薇也呆立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血和剪刀,

小脸上一片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演戏?谁不会呢?前世,

你们把我骗得团团转。这一世,就让你们也好好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

陆恒很快回过神来,他将我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别怕,阿绣,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只是个噩梦而已,

别胡思乱想。」他一边说,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袖,笨拙地为我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急,

甚至有些粗鲁,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他在后怕。「师丈,我去请大夫!」

白薇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往外跑。「站住。」我叫住她。白薇的脚步一顿,回头看我。

我虚弱地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不用了,小伤而已。我们扎彩匠,

手上哪有不受伤的。用些止血的草药敷一下就好。」我的目光转向陆恒,

声音里带着依赖和委屈:「陆恒,你帮我包扎好不好?我信你。」陆恒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他为我处理伤口,白薇则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我能感觉到,两道视线,一道充满了探究,一道混合着惊惧,始终胶着在我的身上。

刚才那一剪刀,看似是我情绪失控下的自残,实则是我的第一步棋。第一,我要让他们知道,

我苏绣的命,金贵得很。我想死,随时都可以。你们若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就必须把我好好地供起来。第二,我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让他们去猜,我究竟是真的做了噩梦,还是知道了些什么。这种猜忌,

会让他们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更加小心,也更容易露出马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扎命偶,需要心头血。但苏家秘术中记载,若想扎出拥有「反噬」之力的「怨偶」,

则需要另一种引子——手腕处的「怨血」。刚才流下的血,已经被我用秘法悄悄收集了一些。

陆恒,白薇,你们不是想要我的手艺吗?好,我给你们。我会亲手,

为你们一人扎一个「怨偶」。我会把前世今生所有的恨,所有的怨,

全都扎进那两个小小的纸人里。然后,等着看一场好戏。【3】自残的风波过后,

陆恒和白薇对我明显「关心」了许多。陆恒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而白薇则更加小心翼翼,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各种补血的汤羹,那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仿佛我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恶人。我知道,他们这是在试探我,也是在安抚我。

他们需要我活着,更需要我「心甘情愿」地传授技艺。我乐得配合他们的表演,

每天装作一副惊魂未定、极度依赖陆恒的样子。手腕上的伤口成了我最好的借口,

我时常会在半夜「惊醒」,哭着说又梦到了那场大火,然后紧紧抱着陆恒,

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和心跳的加速。这种折磨,让我感到一种病态的**。与此同时,

我开始「教导」白薇扎彩的手艺。「扎彩之术,重在『心』与『手』的合一。」

我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白薇笨拙地削着竹篾,声音懒洋洋的,「竹为骨,纸为皮,

线为筋,血为媒。但最重要的,是『情』。你心中想着什么,纸人便会生出什么样的灵性。」

我教她的,都是苏家最基础的入门功夫,半真半假。真的部分,

足以让她做出形似的纸人;假的部分,却能在关键之处,让纸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比如,我会告诉她,扎骨架时,竹节要朝上,寓意节节高升。但实际上,

真正的秘法是竹节必须朝下,引地气,方能通灵。白薇学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废寝忘食。

她天赋确实不错,短短半个月,就已经能扎出一些像模像样的东西了。这天下午,

陆恒从镇上回来,带回来一匹上好的宣纸和一盒朱砂。「阿绣,你看,

这是我特地去『文宝斋』给你买的。你不是一直说,那里的纸最韧,朱砂最艳吗?」

他将东西放在我面前,一脸讨好。我瞥了一眼,那确实是最好的材料。前世,我就是用这些,

为他扎的命偶。「有心了。」我淡淡地说道。白薇看到这些材料,眼睛都亮了:「师丈,

这些材料好漂亮。师父,我们是要扎新的纸人了吗?」我看着她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心中冷笑。「是啊。」我点了点头,看向陆恒,目光幽幽,「陆恒,我想为你扎一个命偶。」

陆恒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狂喜,但脸上却故作惊讶和担忧:「阿绣,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扎命偶最是耗费心神和精血,对你身体损伤太大。不急,

等你好些了再说。」「不。」我固执地摇头,眼中泛起水光,「就是因为做了那个噩梦,

我才后怕。我想为你扎一个,让它日夜庇佑你。这样,就算我……就算我不在了,

它也能代我陪着你。」我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深情和不安。陆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傻瓜,说什么胡话。我们还要白头偕老呢。

不过,既然你坚持,我都听你的。只是,千万别累着自己。」「嗯。」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白薇低着头,看似平静,但我能看到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节都已发白。

她当然激动。因为,苏家有个规矩,扎最重要的命偶时,徒弟必须在旁观摩学习,

这是传授核心技艺的唯一机会。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计划,正式开始。

我让他们在我的房间里设下香案,点上我「特制」的安神香。那香里,除了安神的药材,

我还加了一味极难察觉的「迷魂草」。长期闻着,会让人心神恍惚,更容易接受心理暗示。

准备工作就绪,我开始动手。我没有立即开始扎陆恒的命偶,而是先拿出一张普通的草纸,

开始扎一个最简单的童子纸人。「看清楚了,白薇。」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扎彩第一步,是『塑骨』。人的身体有一百零八处关键节点,

纸人的骨架,也必须对应一百零八根竹篾,一根都不能多,一根都不能少。」我一边说,

一边用那把祖传的剪刀,飞快地剪裁着竹篾。我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白薇看得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陆恒也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神专注。

我将一百零八根长短不一的竹篾扎成一个人形骨架,然后,我停了下来。「第二步,

是『通灵』。」我拿起一根银针,看向陆恒,「陆恒,借你一滴血。」陆恒没有丝毫犹豫,

伸出手指。我用银针轻轻刺破他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血直接滴在纸人身上,而是将血珠引到一旁的朱砂盒里,与朱砂混合。

「师父,为什么要混在朱砂里?」白薇忍不住问道。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血为引,

砂为媒。直接用血,戾气太重,容易招惹邪祟。只有用朱砂中和,

将血的『精』与砂的『阳』融合,才能化为『灵』,依附在纸人身上。这,

就是我们苏家和其他扎彩匠最大的不同。」这当然是我胡诌的。真正的秘法,

是必须用最新鲜的精血,直接点在纸人的眉心、心脏和丹田三处,

才能瞬间建立起最强的连接。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削弱这个童子纸人的灵性,

让它变成一个只有其形,没有其魂的「废偶」。白薇恍然大悟,连忙将我说的记在心里,

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我用混了陆恒血液的朱砂,

在纸人骨架的一百零八处节点上一一画上符文。那些符文,同样被我篡改过,看似玄奥,

实则毫无用处。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累了。」我将那个半成品的童子纸人放在香案上,「白薇,接下来的七天,你每天早晚,

都要用这盒朱砂,为它描一次符文,直到朱砂用尽。记住,心要诚。」「是,师父!」

白薇恭敬地应道。我看着她,心中冷笑。用吧,好好用。等你们用我教的「秘法」,

亲手为自己扎好「废偶」时,我送你们的「大礼」,也该准备好了。【4】接下来的日子,

我的房间里总是弥漫着那股「迷魂草」的异香。白薇对我教的「秘法」深信不疑,

每天都虔诚无比地用那盒被我动过手脚的朱砂,为那个童子废偶描摹符文。而陆恒,

则每天都来陪我,时而读书给我解闷,时而说些镇上的趣闻。他们以为,

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

他们都沉浸在**带来的睡梦中时,我都会悄悄起身。我没有在扎陆恒的命偶。

我在扎两个小巧玲珑,只有巴掌大小的纸人。一个,用的是白薇那天「不小心」

掉落在地上的发丝,和我偷偷收集的,她擦拭伤口时留下的血迹。另一个,更特别。

它没有毛发,没有血液。它的身体,是用一种浸泡过我手腕「怨血」的特殊棉纸制成。

它的骨架,是我从陆恒常穿的那件青布长衫上,拆下来的线,搓捻而成。这两个,

才是我真正的「作品」。扎「怨偶」的过程,比扎普通的命偶要凶险得多。每一次落剪,

每一次穿线,我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怨气从纸人身上反噬而来,侵蚀着我的心神。

我的脑海中,会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前世被烈火焚烧的画面,那种痛苦,真实得仿佛正在发生。

我必须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被这股怨气吞噬。但同时,我也将这份痛苦,

这份恨意,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了纸人之中。我能感觉到,这两个小小的纸人,正在慢慢「活」

过来。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我复仇意志的延伸。这天,陆恒又像往常一样,坐在我床边,

为我念着一本诗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念得深情款款,

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痴情的男主角。我闭着眼睛,听着他虚伪的声音,心中一片冰冷。突然,

我开口打断他:「陆恒。」「嗯?」「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的香,味道有些奇怪?」

我慢慢睁开眼,看着他。陆恒愣了一下,他仔细嗅了嗅,摇了摇头:「没有啊,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安神香。怎么了?是闻着不舒服吗?」「不是。」我摇了摇头,

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只是觉得,这香味,和我前几日在白薇房里闻到的一种香很像。

她说是从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那里买的,叫什么『凝神香』,说是对学艺有帮助。」

我的话音刚落,陆恒的瞳孔就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端起香炉,放到鼻尖闻了闻,

然后笑道:「是吗?可能是我鼻子不灵,没闻出来。既然是对学艺有帮助的好东西,

那你就多闻闻。白薇这孩子,倒是有心了。」他表现得天衣无缝。但我知道,他心虚了。

因为那「迷魂草」,根本不是什么随处可买的货郎香,而是一种禁药。在镇上,

只有一个地方能弄到。那就是城南的「陈半仙」那里。陈半仙,本名陈伯,

是个瘸腿的风水先生。明面上是给人看风水、算命理,但背地里,

却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据说,他懂一些南洋传过来的「降头术」,手段阴狠毒辣。

前世,直到我死,我都没将陆恒和白生薇的背叛与这个陈伯联系起来。直到我重生后,

仔细梳理前世的种种细节,才发现了一个被我忽略的关键。在我死前的一个月,

陆恒曾花重金,请陈伯来家里看过一次「风水」。当时,陈伯在我房间里待了很久,

还煞有其事地留下了一道「镇宅符」。现在想来,他看的,根本不是宅子的风水。他看的,

是我的「命数」。而那道符,也不是什么镇宅符,而是催动「换命」邪术的引子!

陆恒和白薇,背后还有人。或者说,他们只是那个人的棋子。而那个藏在幕后的真正黑手,

就是陈伯!这个发现,让我不寒而栗。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贪图我的手艺和名望。

现在看来,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邪恶。他们想要的,恐怕不止是我的手艺。

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命,我的魂,是我苏家世代传承下来的一切!这个猜测,

在我翻阅祖母留下的手札时,得到了证实。那是一本用特殊药水浸泡过,

只有在月光下才能显现字迹的秘典。里面记载了苏家扎彩术最深层的秘密。扎命偶,

确实可以庇佑主人。但它同样可以用来害人。而在这之上,还有一种禁术,名为「纸人换命」

。施术者,可以通过一个与目标人物有极深羁绊(如血缘、爱情)的命偶为媒介,

在特定的时辰,用特殊的仪式,将目标人物的魂魄、天赋,甚至是气运,

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被夺走一切的人,会迅速衰竭而死,看起来就像是生了一场急病。

而夺取者,则会继承其所有。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邪术!手札的最后,

祖母用血红色的字迹写下了一行警示:「换命之术,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施术者,

夺人魂魄,自身亦会被邪气侵蚀,最终沦为无魂无魄的行尸走肉。苏家后人,切记,切记!」

我拿着手札,手脚冰凉。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陆恒不是爱上了白薇的美貌,白薇也不仅仅是嫉妒我的才华。他们,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