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连着三天，我都是在凌晨四点准时被惊醒的。
手腕上那道已经消失的伤口，总会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幻痛。
就好像那道疤，跨过了生死的界限，从上辈子，一直跟着我，追到了这辈子。
它在提醒我，别忘了那些痛苦，别忘了那些背叛。
每次惊醒，我都会跟个神经病似的，立马从床上弹起来，冲到书桌前，拉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直到我亲眼瞅见那份牛皮纸信封还好端端地躺在里头，那颗悬着的心，才敢慢慢地落回肚子里。
今天，是我重生的第四天。
我决定了。
不能再这么被动地等着了。
我得动手了。
早饭桌上，气氛有点儿怪。
我爸呼噜呼噜地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抹了把嘴，拎起公文包就上班去了，从头到尾没跟我姑说一句话。
我妈在厨房里头忙活，叮叮当当地，给还在上小学的弟弟准备中午带到学校的便当。
我姑，夏玉蓉，那个上一世在我葬礼上，还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哭得比谁都伤心的女人。
这会儿，正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用她那涂着蔻丹的长指甲，剥着一个白生生的煮鸡蛋。
“晚晴啊，”她突然开了口，声音甜得发腻，“最近咋不见你跟同学出去玩儿啊？成天闷在家里头，都快发霉了。”
她顿了顿，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带着点儿不怀好意的探究。
“该不会是……处对象了吧？”
我舀粥的手，停了一下。
勺子在碗边儿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来了。
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套路。
那时候，我就是被她这么一问，脸“唰”就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地否认。
结果呢？
她转头就在我爸妈跟前，添油加醋地把我那点儿少女心事，给渲染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
害得我被我爸妈，像审犯人似的，联合审了整整两个礼拜。
手机被没收，零花钱被断掉，连跟同学打个电话，我妈都得在旁边听着。
“姑姑咋突然这么关心我的社交生活啊？”
我抬起头，没躲，反而迎着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瞅着她的眼。
我甚至还冲她笑了笑，笑得特别无辜。
“难道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就跟您当年似的，十八岁，就被我爷我奶安排去相亲了？”
我姑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唰”地一下，红一阵白一阵。
那事儿，算是我们家的一个禁忌。
谁都不敢提。
听说她十八岁那年，我爷我奶托人给她说了一门亲。
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光棍，家里开了个小卖部，有点儿小钱，就是人长得磕碜了点儿。
我姑死活不同意，在家里又哭又闹，绝食**。
最后那事儿黄了，倒不是因为我姑**成功了。
是因为那个光棍，托人来传话，说觉得我姑这脾气，“忒不温顺了”，怕娶回家镇不住。
这事儿，成了我姑这辈子最大的笑话和耻辱。
“你这孩子，说话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她嘴上虽然还在硬撑着，努力维持着长辈的威严，可那只攥着鸡蛋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我吃饱了。”
我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站起身。
转身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清清楚楚地瞥见她赶紧从包里摸出手机，低下头，两只大拇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飞快地敲着字。
那表情我忒熟了。
是那种气急败坏里头，还带着点儿阴狠算计的样儿。
回到楼上我自个儿的房间，我立马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写着“复仇清单”的笔记本。
翻开新的一页，记下刚才在饭桌上的那段对话，还有具体的时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我要把她所有的一举一动，都给我记录下来。
这些，以后都会是呈堂证供。
接着，我走到窗边，轻轻地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儿。
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把院子里头那棵老槐树底下，那个供人歇脚的长椅，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我姑最喜欢待的地儿。
她说那儿清静，能“透透气”。
上辈子我信了。
这辈子我才知道，那儿信号好，方便她打电话，说我的坏话。
果不其然。
不到十分钟，她就捏着个手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急匆匆地往那条长椅那儿走。
一**坐下，左右瞅了瞅，就跟做贼似的。
我从床底下，把我昨天刚从二手市场淘换回来的那台旧相机给摸了出来。
这玩意儿虽然老了点儿，但镜头是好东西，我专门配的，能拉到最大焦距。
我把镜头对准她，调了调焦。
透过镜头，我能清清楚楚地瞅见她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把手机贴在了耳朵上。
她的表情，变得那叫一个生动。
从一开始的愤怒，抱怨，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带着点儿歹毒的兴奋。
嘴巴一张一合，虽然听不清她在说啥，但光瞅她那口型和眉飞色舞的样儿，我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就是又在跟她的好闺蜜，或者是我那好表妹乔雅宁，编排我的不是。
我没犹豫，手指“咔嚓”一下，按下了快门。
连着拍了好几张特写。
等她挂了电话，又赶紧低着头发了条什么信息，然后才跟松了口气似的，靠在了长椅的靠背上，脸上还带着那种得逞了的阴笑。
我赶紧又拿起笔记，记下这个时间：上午九点四十七分。
然后，我悄悄地下了楼，假装要去厨房倒杯水喝。
“妈，我瞅着姑妈最近好像挺忙的啊，”我装作一副随口一提的样子，“总瞅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头打电话，一打就是老半天。”
我妈正弯着腰，往我弟的书包里塞苹果，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说是工作上的事儿，新谈了个大项目，忙得很。”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少管大人的事儿，有那闲工夫，多看看书，马上就上大学了，别把功课落下了。”
“晓得了。”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头却已经给这个所谓的“工作”，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回到房间，我打开了电脑。
刚登上**，右下角一个灰色的头像就闪了起来。
头像是个动漫人物，名字叫“静水深流”。
「你要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夏玉蓉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里头，有一个尾号是789的号码，出现频率忒高了，归属地是本地的。」
这是我高中同学，陈墨轩。
一个不爱说话，但计算机技术牛得一塌糊涂的哥们儿。
前世我死后，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乔雅宁散布的，说我为情自杀的谣言。
他是我们班里头，少数几个，敢公开站出来，质疑那份所谓的“遗书”真实性的人。
就冲这份情，这辈子，我信他。
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能把完整的号码发给我吗？另外，能不能想办法查到机主的信息？」
「号码是：138xxxxx789。机主信息有点儿麻烦，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我需要点儿时间。」
「谢了，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我把那串号码，一笔一划地抄在了笔记本上。
然后，我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把我爸，我妈，还有家里所有亲戚的电话号码，都仔細地对了一遍。
没有。
都不是。
这个陌生的号码，在过去短短三个月里，跟我姑通话的次数，竟然超过了四十次。
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两天就要打一次。
这绝对不正常。
到底是谁？
正当我捏着笔，陷入沉思的时候，楼下院子里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清脆又夸张的笑声。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我踱步到窗前，拉开那条缝儿往下一瞅。
好家伙。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那好表妹乔雅宁，正挽着我姑的胳膊，俩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院子。
她今天，身上穿的，正是我上辈子最喜欢的那条淡蓝色的连衣裙。
头发也精心编成了鱼骨辫，甩来甩去的。
阳光底下，她那张脸笑得，跟个不谙世事的天使似的，又纯又无辜。
可我知道。
就是这张天使一样的脸蛋儿底下，藏着一颗比她妈还要歹毒的心。
上辈子，就是她，拿着我割腕后血肉模糊的照片，在网上到处散布，说我是因为被一个渣男甩了，想不开才自杀的。
还“好心”地附上了那个所谓“渣男”的照片。
那个人，就是江临风。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我左手的手腕。
那儿光溜溜的，啥也没有。
可那疼，好像还在。
她们俩，就在那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乔雅宁掏出手机，点开了什么东西，递到我姑面前显摆。
俩人脑袋凑在一块儿，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我赶紧拿起相机，再一次调大了焦距。
镜头，对准了乔雅宁的手机屏幕。
虽然画面有点儿糊，但我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那好像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头，好像有两个人影，一男一女，靠得挺近。
突然。
乔雅宁好像感觉到了啥，猛地一下抬起头，直勾勾地就朝我这扇窗户瞅了过来！
我心里头一惊，赶紧把身子缩了回来，后背“砰”地一下撞在了墙上。
心跳得跟打鼓似的，“咚咚咚”地，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她……她瞅见我了没？
我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大气儿都不敢喘，等了好几分钟，才敢壮着胆子，悄悄地，又探出个脑袋去。
长椅上，已经空了。
一个人都没有。
就跟她们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那天下午，我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
想来想去，我决定去一趟我奶奶家。
我奶奶，是这个家里头，唯一一个，始终对我姑抱着点儿怀疑态度的人。
虽然她从来没明着说过啥。
“哟，晚晴来了啊，”我到的时候，奶奶正在院子里头，拿着个小水壶，慢悠悠地给她的那些宝贝花花草草浇水，“听说你考上S大了？哎哟，可真给咱们老夏家争光啊！”
“嗯，”我走过去，帮奶奶把那个有点儿沉的水壶提溜起来，“都是老师教得好，同学帮衬得多。”
“你那个姑姑啊，”奶奶浇完最后一盆花，直起身，突然压低了声音，朝屋里头努了努嘴，“昨天上我这儿来了，跟我掰扯了半天，说啥现在的大学文凭不值钱了，毕业了也找不到好工作，还不如早点儿出去打工，还能给家里省点儿钱。”
奶奶顿了顿，脸上露出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我就纳闷了，当年她自个儿没考上大学，在家里头闹得天都快塌下来了，现在倒好，反过来说这种风凉话。”
我给花浇水的手，停了一下。
“奶奶，姑姑当年……为啥没考上大学啊？”
“哼，”奶奶从鼻子里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自个儿说是考试那天肚子疼，没发挥好。我瞅着啊，是她那心思，压根儿就没在正道上。”
奶奶顿了顿，好像在回忆啥。
“那会儿啊，她有个玩得忒好的朋友，叫啥……婉秋还是啥的，学习顶好，俩人说好了，考试的时候，那姑娘帮衬她一把。”
“结果呢？考试前两天，那姑娘突然就说要出国了，家里给办的，急得很，连学都没上完，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突然出国？”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节，“为啥这么突然？”
奶奶摇了摇头，脸上也全是困惑。
“谁晓得呢。你姑姑就说是人家里头有门路，早就安排好了……我倒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啥事儿。反正打那之后，你姑姑那性子，就整个儿变了，变得……阴阳怪气的。”
林婉秋……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对，家里的老相册里头！
好像有一张姑姑跟一个女孩儿的合照，背面就写着这个名字。
如果能找到那本相册，说不定，能发现点儿啥线索。
我帮奶奶把院子里的花草都修剪利索了，就找了个借口，说要去书店买几本大学的教材，从奶奶家出来了。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新开的奶茶店。
正低着头想事儿呢，突然听见有人在后头喊我的名字。
“夏晚晴？”
那声音，有点儿熟，又有点儿陌生。
我转过身，瞅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配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阳光底下，显得特别清爽。
他一笑，左边儿脸颊上，就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瞅了他半天，一开始没认出来。
但很快，我就想起来了。
江临风。
我高中隔壁班的学霸，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草。
上辈子，就是他，被乔雅宁污蔑成了那个把我给“甩了”的渣男。
我们以前，说过的话，加起来估计都超不过十句。
“还真是你啊，”他快步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点儿惊喜，“听说你考上S大了？恭喜恭
喜啊。”
“谢谢，”我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你呢？”
“我去了F大，就在你们S大的对面。”他晃了晃手里头拎着的两杯奶茶，“喏，今天搞活动，买一送一，请你喝一杯。”
我本能地就想拒绝。
上辈子被我姑污蔑早恋那事儿，给我心里头留下了老大一个阴影。
但我脑子里头突然灵光一闪。
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那……谢谢你了。”我接过了那杯奶茶，低头一看，是茉莉奶绿。
我上辈子最爱喝的口味。
真奇怪，他咋会晓得？
我们俩就这么边走边聊，聊的都是高中时候的一些趣事儿，还有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当我们路过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口时，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猛地把我往他那边拽了一下。
“小心！”
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就跟一阵风似的，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儿飞驰而过。
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拉住的，正是我上辈子，割腕的那只手。
同一个位置。
“你没事儿吧？”他关心地问，瞅见自个儿还抓着我的手，脸“唰”就红了，赶紧松开。
“对……对不起。”
“没事儿，谢谢你啊。”我勉强挤出个笑，但心跳得，跟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
上辈子，我快死的时候，好像也有个人，这么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
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想给我止血。
可那时候，太晚了。
快到我家小区门口的时候，江临风停下脚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能加个微信吗？以后都在一个大学城，有啥事儿，也能互相帮衬一下。”
我瞅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带着点儿期待的眼睛，突然就想起了今天早上，我姑问我的那个问题。
这一切，是巧合吗？
“行啊。”
我还是把我的微信号给了他。
不管他是巧合，还是别人有意安排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回到家，刚一推开门，客厅里头就传来我姑那特有的，又尖又夸张的笑声。
我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悄悄地，跟个猫似的，溜到客厅门口。
就听见她说：
“真的，大嫂，我亲眼瞅见的！咱家晚晴，跟一个长得忒俊的小伙子，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那叫一个亲密哟。”
“晚晴也十八了，是个大姑娘了，有些事儿啊，你们当爹妈的，可得注意点儿……”
我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果然。
她这么快就开始了。
第一波攻击，已经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然后推开门，故意用一种特别欢快的语气，大声说：
“妈！我回来了！我跟你说个事儿，刚才在路上，我碰见我高中同学江临风了！就是隔壁班那个学霸！他也考上F大了，正好碰上奶茶店搞活动，非要请我喝一杯，我咋推都推不掉！”
正在厨房里头忙活的我妈，探出个脑袋。
“江临风？是不是上次你电脑坏了，帮你修电脑那个同学？”
“对对对！就是他！”我故意把“同学”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他电脑技术可牛了，上次我们班好多同学的电脑，都是他帮忙修的呢！”
我姑脸上那得意的笑容，有点儿僵。
“晚晴啊，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懂得矜持一点儿……”
“姑姑，”我冲她眨了眨眼，笑得特别天真，“您不是总跟我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子也要主动一点儿，才能抓住幸福吗？上次您不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来着？”
“我啥时候——”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因为我妈正皱着眉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瞅着她。
“玉蓉，你真要给晚晴介绍对象？”我妈的语气里，带了点儿不赞同，“她才十八，马上就要上大学了，现在谈这些，是不是忒早了点儿？”
“我……我那不就是随便说说嘛……”我姑脸上挂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勉强解释着。
夜，深了。
**在床头，把我今天发现的所有事儿，都在脑子里头过了一遍。
我与那个神秘的通话对象。
奶奶提到的，那个叫林婉秋的女人。
乔雅宁手机里头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还有，突然出现的江临风。
每一件事儿，都跟一团乱麻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
是陈墨轩发来的信息。
「那个号码，我查到了。机主叫王振涛，是个**。你是不是……摊上啥事儿了？」
我瞅着手机屏幕上那“**”四个字，感觉浑身的血，都快要凝固了。
**？
我姑她……她竟然雇人来调查我？
还是说，她在调查别人？
我回了陈墨轩一句“谢谢，我心里有数了”，然后翻开那个笔记本，在最新的一页上，重重地写下：
“王振涛，**。目标：我？还是另有其人？”
窗户外头，一轮残月，跟个钩子似的，挂在黑漆漆的树梢上。
我突然想起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我的那份录取通知书，已经被我姑，偷偷摸摸地，塞进了冰箱的最底层。
而现在。
它正安安全全地，躺在我上了锁的抽屉里。
这场游戏。
才刚刚拉开序幕呢。
“爸，咱家那个老储物间的钥匙，能借我使使不？我记得我高一那会儿的化学笔记，好像都搁那儿了，我想翻出来复习复习。”
我站在书房门口，两只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搅在一块儿，显得有点儿局促不安。
这个借口，我昨天晚上，在脑子里头翻来覆去地过了好几遍。
既合情合理，又不会让人起疑心。
我爸正埋在一堆文件里头，听见我说话，才把头抬起来，鼻梁上的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上。
“化学笔记？你这都考上大学了，还翻高中的笔记干啥？”
“哎呀，大学入学不是有分班考试嘛。”我走进书房，走到他身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了点儿撒娇的味儿，“我想好好复习复C习，争取考进个好班，以后拿奖学金也容易点儿不是？”
我爸听我这么说，脸上露出了点儿欣慰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从右手边最上面的那个抽屉里，摸出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
“喏，最旧，最锈的那一把就是。记着啊，翻完东西，给人家原样放回去，你奶奶那人，最烦别人乱动她的东西。”
“晓得了！谢谢爸！”
我一把接过那串钥匙，那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顺着我的指尖，一下子就蹿到了我心里头。
让我想起了上辈子，我割腕的时候，浴室里那个不锈钢水龙头，也是这么冰，这么冷。
我刚一转身，差点儿就撞上了一个人。
我姑。
夏玉蓉。
她也不晓得啥时候，跟个鬼似的，悄无声息地就站到了书房门口。
手里头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脸上挂着那种，我最讨厌的，甜得发腻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