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饿得发软的腿肚子直打颤,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看着那几张逼近的、因恐惧和恶意而扭曲的脸,心脏在肋骨底下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穿越过来没被饿死,要被当成妖怪打死了?
不行!不能死!
电光火石间,我眼睛死死盯住案板上那张孤零零的借阅证。图书馆!对,图书馆!我的金手指!它跟着我来了!那里面……那里面有书!无穷无尽的书!
“等一下!”我猛地扯开嗓子,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尖锐得变了调,“这不是妖符!是……是文牒!读书人的文牒!”
“读书人?”一个正伸手想抓我胳膊的男人动作顿住了,狐疑地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刀子,“就你?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还读书人?呸!骗鬼呢!”
“就是!读书人的文牒都是纸的,哪有这般透亮发光的东西!”另一个附和道,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
“我真是读书人!”我急得汗毛倒竖,生死关头,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你们……你们知道李白吗?诗仙李白!”
围过来的人面面相觑。显然,诗仙的名头在这犄角旮旯的小镇集市上,没几个人听过。
“李……白?”卖菜的老头儿眨巴着浑浊的眼睛。
“对!李白!”我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韵律平仄,扯着嗓子就吼出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声音在嘈杂的集市里显得有些突兀,但足够清晰。
吼完这四句,我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周围死寂一片。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男人,脸上的戾气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茫然和……敬畏?的眼神。连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也忘了害怕,呆呆地看着我。卖饼的壮汉举着擀面杖的手,不知不觉放低了些。
“这……这是诗?”卖菜的老头儿喃喃道,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点光,“好……好听。是思乡的诗?”
“没错!”我赶紧接上,背脊挺直了几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这就是诗仙李白的《静夜思》!我是读书人!这张……”我指着案板上那张借阅证,“这是我家乡特有的文牒!证明我读过很多书!不是妖物!”
人群沉默着,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
“好像……真是诗?”
“听着是挺有味儿……”
“看她那样儿,不像妖怪啊?妖怪能念这么好的诗?”
“里正来了!里正来了!”人群外有人喊。
围着我的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缝。一个穿着半旧长衫、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儿,在一个年轻后生的搀扶下,挤了进来。他看起来是这镇上有点身份的人。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里正板着脸,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又看向案板上的借阅证和铜板。他的目光在那张卡片上停留了很久,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卡片刺穿。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威压。
卖饼的壮汉赶紧凑上前,指着我和借阅证,添油加醋地说:“里正老爷!这女人买东西,身上掉出个会发光的妖符!大伙儿都看见了!她还念了几句古怪话,怕不是妖言!”
“不是妖言!是诗!”我立刻反驳,心脏提到嗓子眼,对着里正又大声背了一遍《静夜思》,这次稍微稳了点,“里正老爷明鉴!这真是诗!李白所作!此物也并非妖符,乃是我家乡读书人的凭证!”
里正没说话,又仔细看了看那借阅证,尤其是上面那张我的照片。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张卡片的一角,凑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得死紧。
塑料的质感,印刷的字体,清晰的照片……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但他似乎是个识点字、有点见识的人。
“这……材质非金非玉,非纸非帛……”他低声嘀咕,又看看照片上我那憔悴但明显是人的脸,“此画……竟如此逼真?画皮之术?”
我手心全是冷汗。“里正老爷,这并非画皮,是一种……特殊的留影之术。我们家乡读书人都有的凭证,上面有名字,”我指着照片旁边的“龚墨砚”三个字,“您看,这是我的名字,龚墨砚。”
里正的目光在“龚墨砚”三个字上停留片刻,又看看我的脸,似乎在对照。他的眉头稍微松动了些,但眼神依旧充满审视。
“你说你是读书人?”他问,语气缓和了一点点,“除了刚才那几句,可还会别的?”
机会!
“会!”我斩钉截铁,“里正老爷想听什么?思乡的?咏物的?还是……豪迈的?”我努力回忆脑子里能背全的诗词。
里正捋了捋山羊胡子,沉吟一下:“嗯……可有……咏志的?大气些的。”
咏志?大气?我脑子里飞快搜索。杜甫?苏轼?……对了!王之涣!
“有!”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请听这首《登鹳雀楼》!”
集市上安静下来,连驴子都不叫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白日依山尽,”我朗声开口,声音在嘈杂退去的集市里显得格外清亮,“黄河入海流。”这两句一出,一种开阔的景象似乎铺展开来。
里正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饿的),用尽力气吼出最后两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声音落下,余韵仿佛还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刚才还在嘤嘤哼唧的孩子都安静了。
里正整个人都僵住了,山羊胡子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他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好!好气魄!好胸怀!登高望远,胸怀天下!此等志向,此等眼界……”他猛地看向我,眼神灼热得几乎要把我点燃,“此诗……当真是你所作?”
我哪敢冒领,赶紧摇头:“不敢!此乃前贤王之涣所作!我……我只是读过,记在心里罢了。”
“王之涣……王之涣……”里正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狂热,“此等大才,老夫……老夫竟孤陋寡闻!憾甚!憾甚!”他激动得在原地踱了两步,猛地又看向我,“你既能诵此等绝世佳作,想必腹中诗书不少!龚……龚墨砚?好名字!墨香砚田,文气自华!”
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的怀疑和审视一扫而空,只剩下对“学问”的狂热推崇。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借阅证用袖口擦了擦(其实根本不脏),双手捧着,递还给我,语气近乎恭敬:“龚……龚姑娘,方才多有得罪!乡野村夫,不识文牒真容,惊扰了姑娘,万望海涵!”
我赶紧接过那张救命的塑料片,紧紧攥在手心,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但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了上来,腿更软了。“里正老爷言重了。”
里正环视一圈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人群,板起脸:“都看清楚了!此乃龚姑娘的读书人文牒!不是什么妖物!龚姑娘是真正的读书种子!尔等粗鄙无知,险些冲撞了贵人!还不快赔礼!”
刚才那几个撸袖子的男人,此刻脸涨成了猪肝色,在里正的目光逼视下,一个个缩着脖子,对着我作揖不迭。
“龚姑娘恕罪!”
“小的有眼无珠!”
“冒犯了冒犯了!”
卖饼的壮汉更是手足无措,看看我,又看看案板上我那三枚孤零零的铜板,再看看他那几块硬邦邦的饼,一咬牙,抓起两块最大的饼子,用油纸胡乱一包,塞到我手里,声音都结巴了:“龚……龚姑娘,小……小的……饼……饼子,您……您垫垫肚子!算……算小的赔罪!”
我低头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还带着点温热的硬饼子,又看看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饥饿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惊魂未定。
管他硬不硬呢!能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