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萧淮之匆匆离去,屋内那点刻意维持的温存霎时凝成了冰。
江月颦呆立原地许久,才动手整理行囊。
她环顾这座名为“笼月院”的金丝笼,泪珠无声坠落,凉似冬夜寒雪。
妆台上,那对依两人容貌烧制的瓷娃娃并肩而立,笑意刺目。
架上那具名为“焦尾”的古琴,弦上积着薄尘,此刻正映出她苍白悲戚的面容。
她的目光定在床头那只紫檀画框上,框内装裱着一幅红梅图——
那艳若焰火的梅瓣,依然鲜艳。
画框背面,还有萧淮之亲手绣下的誓言,针脚歪扭却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与你同眠,心头似蜜淌。此后余生,我必护你周全,爱重你一世,绝无二心。”
那绣线里藏着的滚烫爱意,仿佛要烙进绢帛深处。
江月颦一遍遍抚过那歪扭的针脚,强抑住喉间呜咽。
这场表面风光锦绣的姻缘,内里却只剩欺瞒与龌龊,真是可笑至极!
“叩叩叩——”
院门轻响,下人引着个眼生的丫鬟进来,那丫鬟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我家**让奴婢捎句话,听闻萧公子新婚夜与您就要了一次水?今夜他缠着我家姑娘到天明,足足要了五回水呢。”
她顿了顿,声调扬起。
“哦,对了,今日是承业少爷的周岁宴,他可是萧公子的亲骨肉呢。”
周岁宴三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江月颦的心肺,令她痛不欲生。
原来萧淮之那日在鼓楼以死明志求她宽恕后,未满半年,便让柳红笺有了身孕!
他当日剜心赌咒的誓言有多恳切,此刻揭开的真相就有多撕心裂肺!
江月颦凄厉嘶吼,抓起案上算盘,疯了般砸向房中所有与他有关的物件。
紫檀画框应声碎裂,红梅混着木刺沾染尘埃。
“焦尾”琴弦崩断,琴身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那些他亲手挑选的锦缎华服,被她抓起金剪绞成碎布。
最后,那对他亲手烧制的瓷娃娃,在她掌心粉碎成齑粉。
一地狼藉,恰似两人情意破碎。
发泄完,她将满屋狼藉拖到院心,泼上桐油点燃。
熊熊火光映着她淌泪的脸,也将江月颦对他那点痴念烧得干干净净。
耗尽气力的江月颦如残叶飘回内室,瘫软在锦被上。
辗转反侧时,一股蛮力将她拽进灼热的怀抱。
男人滚烫的吻霸道地攫取着她的气息。
她睁眼,推开萧淮之的疯魔纠缠,嗓音冷如寒冰:“你不是说前院事忙吗?怎还有空闲回来?”
“颦颦,我方才噩梦惊醒,梦见你决绝弃我而去,我拼死都未能挽回你。”萧淮之胸膛剧烈起伏,眸中满是惊惶:“颦颦,没你我会死的,你不忍心看我去死的,对不对?”
她的沉默令他恐慌,他攥着她的肩拼命摇晃:“颦颦,快说!你会永远陪着我!”
“我什么都能给你,求你,别不要我!”
江月颦讥诮地勾起唇角:“你一心一意待我,许我正妻主母的荣华,我如何舍得走?”
她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声调愈冷:“我还要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富可敌国的萧家开枝散叶呢。”
萧淮之脸色白了一瞬。
转眼,又换上深情假面,将她搂得更紧:“我的心尖肉,我怎舍得你受生育之苦?族中子弟众多,明日我便从旁支选个伶俐孩童过继,当作亲生抚养。”
她垂眸掩去眼底嘲弄,未戳破他的谎言。
翌日天刚亮,她便被他带往宗祠。
男人一路牵着她跨过层层门槛,引她穿过刻满族训的青石板,惹得族亲们纷纷投来惊叹艳羡的目光。
宗族议事开始后,她被萧淮之安置在主位旁的软椅上。
萧淮之满眼关切,亲自为她斟了杯温热的参茶,又让管事将旁支幼龄孩童领来,排成长队任她“挑选”。
族亲的议论声清晰传来。
“家主对夫人真是爱重,婚后多年无嗣也不纳妾,宁愿过继他人子嗣继承家业!”
“夫人原是卖身入府的贱婢,竟能得家主这般看重,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瞧这阵仗,家主是要让夫人亲自挑个孩儿承继家业,将来这孩子认她作母,她便无后顾之忧了!”
江月颦暗暗冷笑,鼻尖酸涩。
人人都说萧淮之待她情深似海。
可她的孩儿,却连看一眼这世间的资格都没有,何其讽刺。
她胃里一阵翻腾,推开他续茶的手,语气淡漠:“我乏了,想先回去,你看着挑吧。”
萧淮之见她脸色不好,愣了一瞬道:“是不是哪里不适?我让下人去找大夫,咱们现在就回去。”
不等她应声,男人已弯腰,不容分说抱起她往外走。
刚出祠堂,便撞见提着几大包药的柳红笺。
女人的目光飞快扫过萧淮之怀中之人,眼底暗了一瞬,随即强颜欢笑道:“听闻月颦姐姐久未有孕,逼不得已要选继子。我这里有个助孕的方子,不如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