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国，永宁宫。雨夜，檐角风铃在冷风中发出凄厉声响。林清漪跪在潮湿的青砖地上，
指尖颤抖着将最后一缕发丝剪断。乌黑长发散落如墨，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娘娘，
您真要如此？”贴身宫女小月泣不成声，攥着剪子不肯松手。林清漪苦笑，
眼底再无往日半分柔光：“小月，这深宫困了我三年，
如今连最后一丝体面都要被踩碎了……不如断发，断情，断这囚笼。”窗外，
巡逻侍卫的脚步声渐近。她猛地起身，将剪下的长发塞进小月怀中：“按计划行事，
你引开守卫，我走西侧小门。”小月咬牙点头，泪珠滚落，转身奔向长廊尽头。
林清漪深吸一口气，扯下绣金宫袍，换上小月提前备好的粗布衣裙。
她抚过腕间玉镯——那是萧景辰初登基时赠她的定情之物，如今镯上裂痕如泪痕。
指尖一用力，玉镯碎裂坠地，清脆声响惊得她浑身一颤。冷宫门“吱呀”推开，
雨丝如针扎在脸上。她狂奔在湿滑宫道上，身后传来小月尖利的呼救声：“有刺客！快追！
”混乱的脚步声逼近，林清漪咬破唇瓣，将血抹在脸颊，跌跌撞撞冲向西侧角门。
角门锈锁被小月提前松动，轻轻一推便开。她踉跄逃入夜色，身后火把的光亮如巨兽追来。
逃至护城河畔，她毫不犹豫跃下，冰冷河水灌入口鼻，却不及心口刺痛半分。大梁皇宫，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如鬼魅，映得萧景辰的面容忽明忽暗，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着。
他瘫坐在龙椅上，龙袍下双膝微微颤抖，手中紧攥着林清漪留下的信笺，
指尖因用力过猛而泛白，指节处暴起青筋。信纸上泪痕斑驳，墨迹被泪水晕染开来，
字迹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刺目：“景辰，若你心中真有半分清漪，便来冷宫，带我走。
”那最后一句，如利刃般扎进他心口，痛得他几乎窒息。他忽觉喉间腥甜翻涌，
终是咳出一口血来，猩红的血珠溅落在龙袍上，如绽开的红梅，刺目惊心。他猛地起身，
将案上奏折尽数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得门外侍从瑟瑟发抖。碎片扎进掌心，
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心口被千万根银针扎刺。他踉跄着跌坐回椅中，望着掌心鲜红，
恍惚间想起三年前初遇林清漪的场景——那日选秀，她披着霞光般的嫁衣，
眼波流转间尽是少女的羞怯与期待，鬓间一支珍珠步摇轻颤，仿佛带着她初入深宫的忐忑。
他执起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间温热的肌肤，许下“一生护她周全”的誓言。可如今，
诺言碎得比那玉镯更彻底，连碎片都扎进了血肉里。窗外骤雨忽至，
雨声如鼓点般密集敲打着琉璃瓦。他忽地嘶吼，声音沙哑如裂帛：“传令下去，
暗卫全部撤回！”侍从惊恐跪地，匍匐在湿漉漉的青砖上，却听他又道：“不，
朕要亲自去查！所有线索，朕要一一过目！”他披衣而起，不顾夜雨未歇，踏出书房。
雨丝打在脸上，冷得彻骨，却不及他心寒。廊下宫灯在风中摇晃，光影投在他脸上，
明暗交错，仿佛映照着他破碎的帝王尊严。他忽忆起去年秋夜，
林清漪曾倚在御花园的梧桐树下，手中拈着半阙残词，轻声吟道：“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那时他忙于朝政，只敷衍应和，如今方知那词中深意。雨幕中，
他踉跄前行，衣袍被雨水浸透，沉重如铅。冷宫方向传来几声鸦啼，凄厉如泣，
他脚步愈发急促，仿佛要追赶那即将消逝的旧梦。转角处，一名小太监匆匆撞上他，
吓得魂飞魄散：“陛下恕罪！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萧景辰心头一颤，
厉声问道：“她如何？”小太监颤抖着递上一封密信，封口处染着暗红的印记。他撕开信封，
里面赫然是林清漪的贴身玉佩，玉佩背面刻着“清漪”二字，边缘已生裂痕。
信中只有一句：“君若不至，此生不复相见。”他攥紧玉佩，指节发白，雨水混着泪水滑落，
滴在玉佩上，洇开一片水痕。他猛然抬头，望向冷宫方向，眼中燃起灼灼火光：“摆驾冷宫！
”雨幕中，銮驾疾驰，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如碎玉般飞溅。他站在銮驾前，任凭雨水冲刷，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便是踏碎龙冠，他也要将那人，从深渊中捞回。江南水乡，
暮色四合，青石板路上浮着一层薄雾。林清漪裹着粗布衣裙，提着药箱匆匆穿过巷子，
发间银簪早已换成荆钗，唯有腕间一道淡疤，如月下残痕，提醒着她逃出生天的代价。
她行至医馆后院，正欲推门，忽闻巷尾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警觉侧身，
袖中暗藏的匕首已悄然握紧。门扉被猛地撞开，两名玄衣暗卫闯入，
为首者压低声音：“林姑娘，陛下有令，务必护您平安回宫。”林清漪冷笑一声，
眸中寒意如霜：“护我？你们主子亲手将我打入冷宫，如今倒会说‘护’字？
”她忽地拔出发间荆钗，抵住喉间：“若再近一步，我便血溅当场！”话音未落，
窗外忽闪过一道黑影。暗卫瞳孔骤缩，疾呼：“小心！”寒光乍现，
一柄淬毒匕首直刺林清漪后心。千钧一发之际，暗卫飞身扑来，以血肉之躯挡下致命一击。
利刃穿透肩胛，鲜血喷溅在青砖地上，如红梅绽开。林清漪惊愕后退，
却见那刺客面罩下露出狰狞笑容：“苏贵妃有令，取你性命！”她咬牙跃出窗棂，
跌入后院药田。暗卫强忍剧痛追出，与刺客缠斗。刀光剑影间，林清漪趁机奔入街市，
混入人群。暮色渐浓，她逃至河边芦苇荡，湿漉漉的苇叶刮破衣袖，血珠渗入手掌裂痕。
她喘着粗气，忽觉身后有人逼近。转身刹那，一柄长剑已抵住咽喉。
“清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她浑身一震。月光下，萧景辰的龙袍沾满尘土，
发丝凌乱，眼中血丝如网。他望着她腕间疤痕，
喉间哽咽：“你……竟伤成这样……”林清漪别过头，声音冷如冰刃：“陛下认错人了，
民女不过是个乡野医女，担不起‘清漪’二字。”萧景辰忽地攥住她手腕，
指腹抚过那道疤痕：“这疤，是朕赐你的。”他袖中取出那枚残镯，裂痕在月光下刺目，
“朕错了……清漪，随朕回宫，朕以江山为聘，倾尽余生弥补。”林清漪猛地抽手，
镯子坠地，碎成齑粉。她忽地轻笑，笑声却比哭更凄厉：“江山为聘？陛下可知，冷宫三年，
我受尽屈辱，连一碗热粥都求不得？您一句‘错了’，
便能抹去我断发为誓、跳河逃生的决绝？”她指向暗卫肩上伤口，“若今日没有他，
我早已是苏贵妃刀下亡魂——陛下，您护得住我一时，护得住一世吗？”萧景辰僵立当场，
喉间腥甜翻涌。远处忽传来马蹄声，苏贵妃的私兵举着火把逼近。他猛地将林清漪拉入怀中，
龙袍覆住她身躯，低声嘶吼：“朕护！便是以命相抵，也护你周全！”火把照亮芦苇荡，
私兵首领狞笑：“陛下，贵妃娘娘有令，叛妃林氏，格杀勿论！”箭雨骤至，
萧景辰以身为盾，护住林清漪。利箭穿透龙袍，扎进血肉，他闷哼一声，
却将她压入苇丛深处。林清漪挣扎着欲起身，却被按住肩头：“别动……朕欠你的，
今日一并还清。”血滴落在她脸颊，温热中带着铁锈味。她望着他背上箭羽如林，
忽觉心口剧痛。远处暗卫拼死拦阻，厮杀声渐远。萧景辰忽地撕下衣襟，
裹住她手腕疤痕：“清漪，随朕走……朕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林清漪望着他眼中血丝，
终是点头。二人趁乱跃上河边小船，顺流而下。夜风卷起萧景辰的龙袍残片，
露出后背狰狞箭伤。他强撑精神，握桨的手却因失血颤抖。林清漪忽取药箱，咬破指尖，
将血滴入药粉：“此药止血，但……会痛。”她为他敷药时，指尖触到他背上箭伤，
滚烫的泪终是滑落。船行至僻静渡口，萧景辰忽觉头晕目眩。林清漪扶他上岸，
却见远处山峦间火光冲天——那正是她隐居的村落方向。她面色骤变，挣脱他的手欲返，
却被萧景辰死死攥住：“清漪，别去！危险！”火势如巨兽吞噬村落，惨叫声隐隐传来。
林清漪忽地嘶声哭喊：“那村里……有救我性命的恩人！”她疯了一般冲向火海，
萧景辰咬牙跟上，龙袍在烈焰中灼烧。二人闯入火场，却见茅屋已坍塌大半，
焦黑的梁柱下压着一名老妇。林清漪扑上前，嘶声唤道：“阿婆！阿婆！”萧景辰欲救，
却被断梁砸中腿骨。剧痛袭来，他却嘶吼着推开林清漪：“快走！”火舌舔舐衣衫，
林清漪咬牙背起老妇，与萧景辰踉跄逃出。身后烈焰中，忽传来苏贵妃私兵的狂笑：“烧！
烧干净！陛下与叛妃，一个都别留！”山火后的残夜，浓烟裹挟着焦土气息弥漫在旷野。
林清漪背着重伤的阿婆踉跄前行，发丝被汗与灰沾成一缕缕，手腕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红。
萧景辰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后，龙袍残片在风中翻卷，后背箭伤渗出的血早已凝结成暗色痂痕。
他欲伸手搀扶，却被林清漪侧身避开：“陛下金尊玉贵，莫要脏了手。”二人逃至山间破庙，
残破的佛像在暗影中似笑非笑。林清漪将阿婆安置在干草堆上，取出药箱为老人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