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清婉没说话,随口找了个理由下楼。
老楼梯发出熟悉的“吱呀”。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裴之临第一次翻窗进来,踩的也是这段楼梯。
那天他裤脚沾了雨,手里却举着一包糖炒栗子,怕凉了,塞进怀里一路奔来。
如今,那段楼梯已经换了新的地毯,软得吞掉了所有脚步声,也吞掉了她当年的笑声。
客厅里,水晶灯亮得过分。
沈允儿坐在琴凳上,手腕晃呀晃,一条祖母绿的翡翠手链在她细白的腕间滑动。
沈清婉的脚步蓦地钉在原地,那是奶奶的遗物,也是当年裴家与沈家订亲的信物。
她曾把那条手链偷偷戴在手腕上,对着镜子傻笑,被奶奶轻轻敲额头:“小丫头,等真正戴上那天,要让之临跪下来给你系。”
如今,它却挂在另一个人腕间。
沈允儿抬眼,笑得甜而软:“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她故意晃动手腕,“之临昨晚给我的。我说我喜欢绿色,他就摘下来送我了。”
沈清婉的指尖发冷:“你怎么拿到的?”
“我问他能不能借我戴两天,”沈允儿掩唇,无辜地眨眼,“他就亲手扣到我腕上了。”
“摘下来。”沈清婉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碎冰,“那是我奶奶的遗物......”
“原来真的很重要呀?”沈允儿轻呼,举起杯子,滚烫的水汽在她指间蒸腾,“那我得小心点,别摔了。”
沈清婉伸手去夺。
下一秒,沈允儿将整杯热水朝自己手腕倾下。
“呲啦”一声,皮肤被烫得通红,瞬间鼓起水泡。
杯子落地,碎瓷四溅。
裴之临几乎在同一秒破门而入。
沈允儿哭着扑进他怀里,肩膀抖得不停:
“清婉说,因为我戴了这个手链,就要让我付出代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这么重要......”
沈清婉僵在半空的手还维持着“抢”的姿势,指节泛白。
她抬眼,看向裴之临,倔强地开口:
“那是我奶奶的传家宝,其他的我都可以让给她,这个不行。”
裴之临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满是防备。
那一眼,穿过十年光阴。
十二岁的雨夜,他抱着摔破膝盖的她,哄她:“别怕,谁欺负你,我就烫回来。”
如今,他抱着另一个女孩,眸色沉到谷底。
“沈清婉,”他声音低而哑,像刀背刮过玻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
话音未落,他抄起茶几上另一只盛满热水的玻璃杯,毫不犹豫朝她泼去。
滚水溅在锁骨、颈窝、左臂。
灼痛像电流,瞬间爬满皮肤。
沈清婉没躲,热水沿着她手臂蜿蜒,像一条灼红的蛇。
空气里弥漫皮肉被烫熟的腥甜。
她听见自己短促的抽气,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却又死死把惨叫咽回喉咙。
沈允儿在他怀里哽咽,嗓音软糯:“之临,我疼......”
裴之临低头,轻轻吹她腕间那片红,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再抬眼时,眸底风暴未歇:“向允儿道歉。”
沈清婉站在碎瓷中央,热水顺着指尖滴落,砸在地板上,绽开一朵暗色的花。
她忽然笑了,声音却抖得不像自己的:“我道歉?可以。先把手链还我。”
裴之临的眉梢覆上一层霜:“一条手链,比人命还重要?”
“是。”她答得干脆,泪却滚下来,滚烫地砸在烫伤处,“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留下的遗物,对我很重要。”
沈允儿缩了缩肩膀,抽泣声更软:“我不知道,如果清婉这么在意,我还给她就是了......”
话未说完,她“嘶”地倒吸一口气,水泡被无意碰破,裴之临的眸色瞬间疼得发紧。
“不用还。”他冷冷开口,“从今天起,允儿戴上的东西,谁也别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