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到沈清婉被好心人发现时,她已经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先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再听见自己的心跳,空荡、失重,像在废井里回声。
迷迷糊糊间听见两名护士讨论。
“这个病房的家属还是联系不上吗?”
“还是找不到人,你说这人与人差别怎么那么大,隔壁的VIP病房沈**被裴少送过来,寸步不离地跟着。”
护士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往她伤口里撒盐。
沈清婉撑着床沿起身,额角缝了七针的线头像一排倒钩,一动就扯得头皮发麻。
血从纱布边缘渗出,顺着太阳穴滑到唇边,咸而腥。
她抬手去擦,却听见隔壁病房娇滴滴的哭腔。
“之临,我不要留疤......”
沈清婉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同样的血,同样的伤口,只是无人问津。
手机震动,是裴之临发来的消息。
“伤口缝了几针?我让助理送药给你。”
屏幕的光在黑暗里像刀片,沈清婉眯眼回复。
“不用,怕姐姐误会。”
对面沉默良久,弹回一句:
“别闹。允儿吓坏了,你懂事点。”
懂事。
沈清婉盯着那两个字,忽然觉得好笑,笑到胸口发疼。
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带回怯生生的沈允儿,对她说:
“清婉,以后你要让着姐姐,我们欠她一条命。”
于是钢琴课,允儿先选;夏令营,允儿先去;
她考了第一,父亲只淡淡一句“别让姐姐难过”;
沈允儿擦破皮,父亲整夜守在床边,转头呵斥她:“为什么不看好姐姐?”
如今,连她的血、她的疼,都成了不懂事的证据。
她把对话框里“好”字删掉,改成:
“恭喜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
发送,然后关机。
沈清婉回到空荡的公寓。
浴室镜子映出她额头的疤,像一条蜿蜒的蜈蚣。
她打开水龙头,水声盖住呜咽。
手腕上其实还留着前世的印记,只是那条疤淡得像一条白色谎言。
她拿牙刷去刷,刷到皮肤渗血,刷到水龙头的水变粉红。
客厅的手机在响,一遍又一遍。
是沈允儿刚发出的朋友圈。
“一生有你,足以。”
配图是裴之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光影温柔得像电影中的画面。
前世面对沈允儿的挑衅,她一次又一次上当。
去大闹,去吵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现在,她只是握着手机,指骨发白,却默默点了个赞。
裴之临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
“你在哪里?”
她没回答。
挂断,关机,把SIM卡冲进马桶。
窗外雨声磅礴,她跪在地板上,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
“裴之临,这辈子我不吵不闹了。”
“我把玫瑰和命都还给你,只求你......能幸福。”
天亮之前,沈清婉把早已签好的股权**书塞进信封。
收件人是沈允儿。
附言:"沈允儿,你想要的都给你,拿着它,去换裴家的婚书,写你的名字。"
“我只要裴之临幸福,哪怕那幸福与我无关。”
信封封口处沾了一点她的血,像一枚哑火的朱砂印。
沈清婉换上最普通的一件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仿佛这样就能把喉咙里的哽咽勒死。
电梯门合拢那一刻,她对着空气笑了一下。
嚣张了整整两世的沈家大**,终于学会了隐忍。
电梯数字跳到“1”。
铁门打开,裴之临站在门外,眼眶通红,手里攥着那束被雨水泡烂的白玫瑰。
他声音嘶哑:“沈清婉,你又要去哪里?”
他将一叠照片狠狠摔在她脸上。
照片里,她深夜站在植物人季时川的病床前,角度暧昧得像偷情。
“你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热搜爆了,标题肮脏。
“沈**深夜密会植物人季时川,疑似暗结珠胎。”
沈清婉百口莫辩,那是沈允儿安排的借位,她却连解释都觉得累。
指甲掐破掌心,血滴在地板,她却笑得惨白:“反正我在你眼里,一直脏。”
沈清婉说完,侧身绕过他。
擦肩那一瞬,裴之临闻见她身上的血腥与冷雨味,手指本能地抓住她手腕。
“跟我回去。”
“回去做什么?”沈清婉声音轻得像风,“回去继续演你们爱情童话里的恶毒女配?”
她抬眼,眸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映出他通红的眼。
“裴之临,别弄脏你给姐姐买的衬衫。”
下一秒,她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
雨点砸在伤口上,像无数细小的针。
白玫瑰被风吹散,花瓣贴在他的皮鞋尖,像一场迟到的葬礼。
裴之临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冲淡了玫瑰的红,却冲不淡她最后那句话。
“裴之临,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