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时光里的向日葵精选章节

小说:青柠时光里的向日葵 作者:团扇 更新时间:2025-08-28

“小心点翻,纸脆。”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转身继续用软毛刷清理民国期刊。

苏晚在省图古籍部发现那本线装书时,梅雨刚浸透整座城市。墨绿色封面烫着暗金花纹,

书脊处露出泛黄的纸页,像片蜷缩的枯叶。管理员说这是刚从旧书堆里翻出来的,

连著录信息都没来得及登记。午后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积灰的书架间投下光柱。

苏晚坐在临窗的橡木桌前,指尖刚触到扉页,就被烫得缩回手——不是灼热,

是种带着草木清香的暖意,像初春的溪水漫过脚背。书页上是手写的蝇头小楷,墨迹靛蓝,

混着细如星点的金粉。她认出是清代女诗人沈清辞的《竹雨斋集》,

去年在选修课上读过残卷。翻到第三十七页时,夹在书里的干花突然舒展,

淡紫色花瓣簌簌落下,在桌面上拼出半阙《浣溪沙》。窗外的雨突然变急,

玻璃上的水流扭曲成奇异的纹路。苏晚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环佩叮当,

混着隐约的吴侬软语。等她呛咳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青石板上,头顶是雕花的飞檐,

雨滴顺着琉璃瓦砸在朱漆柱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姑娘醒醒!”有人轻摇她的肩膀,

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苏晚撑起身子,看见个穿月白长衫的少年,手里握着柄竹骨伞,

伞沿垂落的水珠在他靛蓝色的裙摆上洇出深色的圆斑。他身后的影壁上爬满薜荔,

砖雕的“平安”二字被雨水洗得发亮。“这是……哪里?”她摸着发疼的额头,

发现自己还穿着图书馆的白T恤和牛仔裤,与周围的灰瓦白墙格格不入。

少年的睫毛很长,被雨水打湿后更显浓密。“平江府,沈家巷。”他说话时总带着浅笑,

像怕惊扰了什么,“姑娘可是摔伤了?我家就在前面,先去避避雨吧。”穿过窄窄的巷弄时,

苏晚数着两侧的门环:铜制的,兽首衔环,门钹上的绿锈深浅不一。少年的布鞋踩在积水里,

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长衫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惊起两只背着壳的蜗牛。

沈辞安的书房比苏晚想象中整洁。紫檀木书架顶天立地,最下层摆着半人高的青花瓷缸,

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莲蓬。她被安置在临窗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捧着温热的姜茶,

看着少年用宣纸吸干她帆布鞋上的水渍。“冒昧问一句,”苏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现在是……哪一年?”“宣统三年。”沈辞安正用小楷抄录《金刚经》,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抬眼时眼里有疑惑,“姑娘连年号都不记得了?

”苏晚把滚烫的茶杯贴在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她想起历史课上讲的1911年,

武昌起义的枪声即将划破夜空,而这座江南小城还浸在暮春的细雨里,

浑然不知时代的洪流正奔涌而来。“我……失忆了。”她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看着少年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温和的体谅。“那便先住下吧。”他放下狼毫,

起身打开博古架,从青瓷罐里取出几块杏仁酥,“家母早逝,家父在京中任职,

家里只有老管家和几个仆妇,多个人也热闹些。”苏晚咬着杏仁酥,甜味在舌尖化开时,

突然想起图书馆里那本《竹雨斋集》。沈清辞的生卒年里写着,

她是沈家迁居平江后的第三代,嫁给了当地举子,二十八岁那年死于产后风。“请问,

”她小心翼翼地问,“沈清辞是您的……”“先祖姑母。”沈辞安眼里闪过笑意,

从书架抽出个锦盒,“姑娘也知道她?这是家传的《竹雨斋集》真迹。”展开的宣纸上,

女子的笔迹清丽如竹,末尾钤着枚“清辞”小印。

苏晚的指尖抚过“雨打芭蕉叶带愁”那句,突然想起自己书包里还装着选修课的论文,

题目是《论清代女性诗词中的自然意象》。当晚她被安排在西厢房,雕花窗棂外种着株芭蕉,

雨滴打在叶面上,像无数只手指在轻轻叩门。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叠得方方正正,

枕头上绣着缠枝莲纹样。凌晨被冻醒时,苏晚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在这个连卫生巾都没有的年代,她窘迫地缩在被子里,听着窗外渐歇的雨声。

正当她急得要掉眼泪,门被轻轻叩响,沈辞安的声音带着歉意:“姑娘醒着吗?

老管家说……”竹篮从门缝递进来,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棉垫,用细棉布包着,

边角绣着淡粉色桃花。还有个白瓷瓶,塞着软木塞,贴着张小纸条:“益母草煮水,温饮。

”苏晚抱着竹篮坐在床沿,听着少年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芭蕉叶上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像在为这个陌生的清晨计数。

沈辞安教苏晚认院子里的植物时,她才发现这处宅院藏着个精巧的园林。月洞门后是片竹林,

小径尽头有座半亭,亭下的石井栏爬满青苔,井水清冽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这是晚樱,

”他指着粉白的花树,“再等半月,石榴就要开花了。”苏晚蹲下身看石缝里的三叶草,

突然被他递来的小铲子吓了跳。“挖这个做什么?”她看着少年认真地把三叶草种进青瓷盆,

盆底还铺着洗净的河沙。“姑娘不是说喜欢?”他把花盆放在窗台上,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睫毛上,“等长出四片叶子,就送给你。”管家福伯送来新做的襦裙,

月白色细棉布,领口绣着细巧的兰花。苏晚对着铜镜比划,笨拙地系着腰间的绦带,

沈辞安在门外轻咳:“需要帮忙吗?”他站在回廊下,手里把玩着串紫檀佛珠,

目光落在廊柱上,不敢看她。苏晚红着脸转过身,听见他轻声说:“很合适。”风拂过竹林,

竹叶沙沙作响,像在替他们说那些没出口的话。日子在读书、练字、侍弄花草中缓缓流淌。

沈辞安在准备秋闱,却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教苏晚写毛笔字。他握着她的手,

笔尖在米字格游走,墨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让她想起图书馆里阳光充足的午后。

“手腕要稳,”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像春雨落在湖面,要有韧劲,却不能太刚。

”苏晚的字始终带着现代的横平竖直,却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舒展。

沈辞安把她写的《心经》贴在书桌对面,说:“有股生气,像初春的笋尖。

”城里的新式学堂开始招收女学生,苏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报名,

却被门房拦在外面:“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什么洋学堂?”她正据理力争,

沈辞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封介绍信。“这是家父托人写的,”他递给校长,

“苏姑娘虽暂居寒舍,却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苏晚在新式学堂里成了异类,

既懂《论语》又会算术,还能说出“地球是圆的”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有男生故意刁难,

问她女子为何要读书,她想起梁启超的《变法通议》,挺直脊背说:“强国先强民,

强民先强智,女子难道不是国民吗?”放学时沈辞安总在街角等她,手里提着个食盒,

里面是冰镇的酸梅汤或是刚出炉的蟹壳黄。苏晚坐在他的乌篷船里,

看两岸的白墙黛瓦向后退去,晚霞把他的侧脸染成暖金色。“今天先生教了物理,

”她吸着酸梅汤,“说两个物体之间有引力,就像……”她突然卡住,不敢说下去。

沈辞安却看着水面的涟漪,轻声接话:“就像星辰绕着太阳转?

”他从袖中取出片压平的樱花,夹进她的课本,“我在《格致汇编》上看过。

”船穿过石拱桥时,苏晚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像只受惊的蝴蝶。两人同时缩回手,

却在目光交汇时,看见彼此眼里映着的漫天霞光。

苏晚在历史课本里夹着的照片突然开始褪色,那是她和父母在迪士尼乐园的合影,

背景里的城堡渐渐变得模糊。她把照片贴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撞碎在寂静的夜里。

“想家了?”沈辞安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手里拿着盏琉璃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苏晚把照片藏进枕套,抹了把眼泪:“想知道自己是谁。”他走进来,把灯放在妆台上,

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我托人去查了,”他声音很轻,

“邻近州县都没有年轻女子失踪的报案。”他从怀里取出个锦囊,“但我找到这个,

在你晕倒的地方。”锦囊中是枚银质书签,刻着“苏晚”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