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烬,故人齐归精选章节

小说:江山烬,故人齐归 作者:某某吖 更新时间:2025-08-27

1.雨水如墨,泼天而下,砸在皇城新铺就的汉白玉阶上,溅开一朵朵浑浊的水花。水花里,

裹挟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气味——铁锈似的腥,混着湿泥的土腥,沉沉地压进人的肺腑,

压得人喘不过气。沈笑寒策马狂奔,雨水冰冷,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脸上,

身上那件绯色宫装早已湿透,沉甸甸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她颤抖的轮廓。马蹄踏碎水洼,

溅起的泥浆染污了华贵的裙裾,可她浑然不顾。

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父亲沈阁老被几个禁军粗暴地拖出府门时,

回头望向她院落方向那最后一眼。浑浊、悲怆,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和解脱。“爹——!

”凄厉的呼喊被淹没在滂沱雨声和远处传来的喊杀声里。那是从沈府方向传来的声音。

宫门近在眼前,守门的金吾卫认出了她,脸上掠过一丝惊惶与不忍,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却被她那双满含愤怒的眼睛逼退。她狠狠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硬生生撞开半掩的宫门,

冲入那象征着帝国权力顶点的宫禁。正殿方向,灯火煌煌,穿透雨幕,映出一片不祥的金红。

登基大典的礼乐声,恢弘、庄严、带着新帝登基的不可一世,正一遍遍奏响。“谢凌——!

”沈笑寒嘶喊着那个名字,声音劈开雨幕,带着泣血的绝望,直扑那座新帝所在的巍峨大殿。

殿内,新帝谢凌,身着玄黑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

正一步步踏上那至高无上的金阶。龙椅在灯烛映照下,流淌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阶下百官匍匐,山呼万岁,声浪震得殿宇嗡嗡作响。她的闯入,如同一把利刃,

狠狠劈碎了这精心营造的“天命所归”。“放肆!何人擅闯……”内侍尖利的呵斥刚起半句,

便被沈笑寒抬手狠狠一记耳光掴倒在地。她鬓发散乱,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那双曾盛满星辰、倒映着少年谢凌身影的眸子,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焚天的恨火,死死钉在金阶之上那个刚刚坐稳龙椅的男人。“谢凌!

”她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满殿的喧哗,“你告诉我!我沈家满门一百七十三口,

何罪当诛?!我沈笑寒为你偷虎符、开城门、赌上阖族性命扶你坐上这龙椅,

换来的就是今日的满门血洗?!”殿内死寂。方才还响彻云霄的“万岁”声瞬间冻结。

无数道目光,惊骇、猜疑、怜悯、幸灾乐祸,交织在她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之间。

谢凌坐在龙椅上,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衮服上威严的金龙,

在灯下闪着冰冷的鳞光。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隔着一排排低垂的玉旒,沈笑寒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感受到那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

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属于帝王的疏离与冷酷。他沉默着。那沉默,

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地刺穿了沈昭的心脏。一个身着紫袍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

声音带着刻意的悲悯:“沈氏女,休得御前咆哮!尔父沈渊,私藏甲胄,勾结废太子余孽,

图谋不轨,铁证如山!陛下念你……念你曾有微末之功,未将你一同论罪,已是天恩浩荡!

还不速速退下!”“铁证如山?”沈笑寒猛地转头,目光如淬毒的冰棱扫向那个老臣,

激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她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笑,

那笑声回荡在空旷森严的大殿穹顶之下,带着令人心悸的疯狂,“好一个铁证如山!

好一个天恩浩荡!”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龙椅上的谢凌,所有的疯狂和嘶喊都沉淀下去,

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和刻骨的嘲弄:“谢凌,你今日杀我父兄,屠我满门,

踩着沈家的白骨登上帝位。这份‘恩情’,我沈笑寒,此生不忘!”每一个字,

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说完,

她不再看任何人,包括那个她曾将整个生命和家族都托付的少年。决绝地转身,

拖着那身湿透沉重的绯色宫装,一步步,

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殿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殿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

隔绝了那片象征着至尊权力的煌煌灯火,

也隔绝了那个坐在龙椅上、身影在冕旒玉珠后模糊不清的男人。2.五年时光,

足以让一个王朝的伤口结痂,也足以让一个人从地狱的灰烬里爬出,重塑筋骨。北境的风,

裹挟着沙砾和霜雪的气息,刀子般刮过人脸。朔方城,这座扼守帝国北疆咽喉的重镇,

此刻正被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所笼罩。城墙上,大胤的龙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旗面已染上风尘和暗红的血迹。城下,黑压压的北狄大军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刀枪的寒光连成一片刺骨的冰原,沉重的战鼓擂动着大地,

每一次鼓点都敲在守城士兵紧绷的心弦上。城楼帅府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年轻的帝王谢凌一身戎装,玄甲冰冷,衬得他面容愈发瘦削冷峻,

眉宇间积压着浓得化不开的阴云。他负手立于巨大的北境舆图前,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代表朔方城的那一点,指尖冰凉。数日前一场惨烈的伏击,

几乎葬送了大胤最精锐的一支前锋骑兵,也彻底打乱了朝廷的部署。“废物!一群废物!

”一名须发皆张的老将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案几上,杯盏跳动,“整整五千精骑,

竟被那劳什子‘鬼面军师’引入绝地,片甲不留!那北狄蛮子何时有了这等手段?

那军师到底是何方妖孽?!”帐内诸将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惊惧与屈辱交织。

那“鬼面军师”的名字,如同一个不祥的诅咒,短短数月间已让整个北境闻风丧胆。

神出鬼没,算无遗策,用兵如鬼魅,仿佛能洞悉大胤军伍的每一次脉搏跳动。谢凌紧抿着唇,

下颌线绷得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五年的帝王生涯,早已磨去了他所有的少年意气,

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城府和刻骨的疲惫。他目光沉沉地扫过案头一份染血的密报,

上面用最简练的文字勾勒出那个“鬼面军师”令人胆寒的轨迹——奇袭粮道,离间诸部,

借风纵火,还有前几日那场堪称完美的围歼。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强烈不安的熟悉感,

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报——!”一名斥候浑身浴血,

踉跄着冲入帅府,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陛下!北狄大军……动了!

中军……中军帅旗之下,多了一乘玄色战车!那‘鬼面军师’……现身了!

”帅府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谢凌。谢凌眸色骤然一沉,

仿佛被那“现身”二字狠狠刺中。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大步流星地走向城楼。沉重的战靴踏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叩击人心的闷响。朔风如刀,

刮过城堞。谢凌登上城楼最高处,手扶冰冷的垛口,极目远眺。城下,北狄军阵如黑云压城。

在无数狰狞的狼头大纛拱卫下,一乘通体玄黑的战车缓缓驶出军阵,

停驻在弓箭射程的极限之外。战车样式古朴,毫无装饰,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幽暗气息。

车辕上,一个同样身着玄色斗篷的身影静静伫立,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全部面容,

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风,更烈了。卷起地上的沙尘,也卷动着那玄色斗篷的袍角。

城上城下,数十万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点玄黑之上。空气凝固,只剩下风在呜咽。突然,

那玄色斗篷的身影动了。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从宽大的袍袖中缓缓伸出,骨节分明,

带着一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那只手,从容不迫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

搭上了兜帽的边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玄色的兜帽,被那只手,轻轻掀开。

兜帽滑落的瞬间,城楼上所有看清那张脸的大胤将领,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血色尽褪,如同白日见鬼!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地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城垛上。

那是一张女子的脸。苍白,消瘦,却有着惊心动魄的轮廓。

岁月在她眼角眉梢刻下了风霜的痕迹,却未能磨灭那深入骨髓的清丽。尤其那双眼睛,

曾经盛满了整个建安城最明亮的春光,如今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幽冷,死寂,

映不出一丝光亮。目光淡淡地扫过城楼,最终,

精准地定格在那个身着玄甲、扶着垛口的帝王身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封千里的嘲弄,和淬炼了五年恨意的毒。风,

卷起她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隔着千军万马,隔着五载血海深仇,沈笑寒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朔风的呼啸,如同冰锥般钉入城楼上每一个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