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天衣的少女第2章

小说:织造天衣的少女 作者:玖玥的念念 更新时间:2025-08-27

那一晚,我做梦都在闻糊味。不是靛池的腥,也不是霉窝头的酸,

是实打实的焦糊——像谁把整本化学教材扔进焚化炉,

PVC管子、硅胶垫片、芳纶纤维一起烧,烧得直冒黑蘑菇云。我在梦里咳得撕心裂肺,

一睁眼,发现梦是真的。“走水了——西库走水了——”锣声炸得耳膜生疼,

大通铺的姑娘们像被掀了窝的蚂蚁,赤着脚往外冲。我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

左脚那只铜铃铛不知被谁踩扁,叮一声哑了。外头半边天都是橙红色,雪片子落在脸上,

滋啦化成蒸汽。阿蛮揪住我后领:“愣什么!抢布抢纱抢水龙,抢到什么是什么!

”我被她拖着跑,一路踩过冰碴子、碎瓦片,脚底板**辣。西库是纹院的库房,

存着今年新收的茧丝、贡缎、还有——我心头一跳——《禁书册》里提到的“御制残卷”。

火光照得我瞳孔发紧,我闻到了比靛青更冲的味道:桑蚕丝烧起来像头发,

纸张烧起来像灵魂。“林二丫!”阿蛮突然刹住,指着库房侧门,“那边守备少!

”我顺着她手指看去,西库后墙塌了半扇,火舌正舔着木梁,像饿龙伸舌头。

守门的两个太监被掉下来的瓦片砸得满头血,晕在门槛上。

我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进去,可能烧成烤鸭;不进去,错过唯一翻身机会。

只犹豫了两秒,我猫腰钻了进去。热浪像一堵墙,拍得我眼泪鼻涕横飞。

库内烟雾浓得能剪纸,我扯下裙角蘸了口唾沫捂住口鼻——现代消防知识告诉我,

湿布能扛三分钟。借着火光,我一眼锁定角落那只铜箱:鎏金锁头已经烧得发红,

箱体却奇异地没变形。我冲过去,一脚踹开锁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卷竹简、两册帛书,

最上面那本封面焦黑,只剩半片云纹。我抓起就塞进怀里,烫得胸口滋啦一声。转身要跑,

头顶“咔嚓”巨响,一根横梁带着火球砸下来。我本能地往旁边滚,

却撞进一个更烫的怀抱——是阿蛮。她手里抱着个湿麻袋,二话不说罩在我俩头上。

“你疯了!”她吼,“值钱的都在前库,后库是废纸!”我嗓子被烟呛得说不出话,

只能指了指胸口。阿蛮眼神一闪,不再追问,拖着我往外冲。刚跨过门槛,身后轰然一声,

西库彻底塌成火棺材。外头雪更大了,火星子被雪花压成灰。管事姑姑拿着鞭子清点人数,

姑娘们排成三列,个个像从煤堆里刨出来的。我缩在队尾,心跳快得撞肋骨,

怀里那本书像块烙铁,隔着囚衣烫我一层皮。“报——少了两个!”太监尖着嗓子喊。

我心里一咯噔,生怕他报的是我和阿蛮。结果旁边两个瘦小身影被抬出来,

已经烧得辨不出面目。管事姑姑皱了皱眉,只说了句:“记病亡。”火被压下去时,

东方已经翻出鱼肚白。我们被赶回大通铺,阿蛮一**坐在炕沿,湿麻袋往地上一扔,

里头滚出几块碎银子、半匹焦绸,还有——我瞪大眼——一只铜制小风炉,

炉膛里居然没进水。“顺手牵羊。”她冲我挑眉,“你怀里那个,比这些都值钱?

”我没吭声,只解开衣襟,掏出那本烫掉我一层皮的书。封面焦黑,

但扉页上残存的字迹让我呼吸一滞——不是繁体,不是小篆,

是工工整整的**数字:0011000100110010……二进制。

旁边配着乾、坤、震、巽的卦象,像有人把周易和C语言生了个混血儿。阿蛮凑过来,

指尖沾了点灰,在炕席上画了个“☲”:“离卦?火?”她虽然不认得二进制,

却对卦象门儿清。我压低声音:“这是数织法,禁书。”她眼睛倏地亮了,

像黑夜里点了两盏豆油灯。我们头碰头,用焦绸把书裹了三层,藏进炕洞最深处。

外头传来管事姑姑的咳嗽声,阿蛮迅速躺平,

我则把那只小风炉塞进自己铺位底下——它将成为我日后秘密实验的加热源。天大亮时,

雪停了。我和阿蛮被派去清理火场。灰烬里,我捡到一片没烧完的丝帛,

上头残存着极细的银线,像被拉断的DNA链。我趁人不注意,把丝帛绕在手腕上,

冰得打了个哆嗦——这是“玄犀丝”的边角料,传说中水火不侵的原料。“喂。

”阿蛮用肩膀撞我,声音轻得像吹火,“你识字?

我点头。

“那玩意儿……能救命?

我又点头。

她咧嘴,虎牙在灰扑扑的脸上白得晃眼:“那咱俩,说不定真能活。”我低头,

把那片玄犀丝攥进掌心,灰烬沾了满指。火场的风卷着雪粒,吹得我眼眶发涩。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我林鸢的命,再也不是靛池里泡烂的囚衣,而是那本焦黑的残卷,

和这片烧不坏的丝。火灭了,真正的火,才刚刚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