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梧桐叶正黄。
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外头锣鼓喧天,手心里攥着一把碎银。
这把银子,是我最后的体面。
沈家倒了。
三日前,父亲在狱中自尽,留下**一封:「如意,为父对不住你。」
**下面,还压着一张婚书。
嫁给楚墨寒。
那个害死我全家的仇人之子。
花轿颠簸,我闭上眼,回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楚大人带着官兵闯进沈府,说我父亲私通倭寇,贪墨军饷。
满门抄斩。
只有我,因着这张早年定下的婚书,得以苟活。
「新娘子,到了。」
轿夫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透过轿帘看见楚府的朱红大门。
门口站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袭月白长袍,面如冠玉。
楚墨寒。
我见过他,三年前在江南才子聚会上。那时他温文尔雅,与我谈诗论画,眼中有光。
如今再看,那双眼里只剩冰冷。
喜娘来搀我下轿,我提着裙摆踏上青石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男人。
「沈姑娘。」楚墨寒朝我拱手,声音淡漠如秋水,「从今日起,你就是楚夫人了。」
我也朝他行礼,「楚公子。」
「夫君。」他纠正我。
「夫君。」我重复,声音里没有半分起伏。
楚墨寒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春风拂面,却让我脊背发凉。
「如意,欢迎回家。」
回家。
多可笑的两个字。
拜堂时,我看着烛火摇曳,想起父亲临死前的话:「如意,活下去,替沈家报仇。」
是的,我要活下去。
活着,才能报仇。
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楚墨寒就坐在我面前,手里端着合卺酒。酒杯是白瓷的,映着烛光,像他苍白的脸。
「喝了这杯酒,你我便是夫妻。」他说。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很烈,烧得我眼泪直流。
楚墨寒看着我的眼泪,伸手轻抚我的脸颊,「哭什么?今日是好日子。」
「高兴的。」我撒谎。
「是吗?」他拇指拭去我眼角的泪,「那就好。」
新房里,红烛高照。
楚墨寒遣退了下人,屋里只剩我们两个。他坐在床沿,慢条斯理地解着腰带。
「如意,过来。」
我没动。
「怕我?」他回头看我,眼中有种捉摸不透的情绪,「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遗憾。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踩死一只蚂蚁。
「楚大人秉公执法,有什么可遗憾的。」我走到他面前,伸手解他的衣扣,「夫君累了一日,让我伺候你休息。」
楚墨寒抓住我的手腕,「你恨我。」
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不恨。」我抬头看他,「我爱你。」
楚墨寒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爱我?沈如意,你可真有趣。」
他用力把我拉到怀里,掐住我的下颌,「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想过这样抱着你。那时候你穿着青色褙子,坐在荷花池边读书,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我想,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该有多好。」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情话,可我听出了其中的恶意。
「后来呢?」我问。
「后来啊,」楚墨寒松开手,轻抚我的长发,「后来我就让父亲去查沈家的账本。果然查出了不少问题。」
我的血液凝固。
「你们父子,是故意的。」
「当然。」楚墨寒承认得毫不避讳,「沈家富甲一方,又有朝中人脉,不除掉你们,楚家如何上位?」
「至于你,」他捧起我的脸,在我唇上轻吻一下,「就当是战利品吧。」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睁眼时,我笑了,「那我这个战利品,值几两银子?」
楚墨寒看着我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有意思,我以为你会哭,会闹,会在新婚夜自尽。」
「为什么要自尽?」我反问,「我还年轻,还有大好年华,为什么要死?」
「况且,」我凑近他,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我不是说了吗?我爱你。」
楚墨寒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然后,他将我压倒在床上。
那一夜,红烛燃尽。
我躺在楚墨寒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摸着腰间藏着的匕首。
一刀刺下去,就能为父报仇。
可是,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痛不欲生,就像他让我们沈家痛不欲生一样。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注意火烛。」
我轻抚楚墨寒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
楚墨寒,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