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镜里映出一张煞白的小脸。林晓晓深吸一口气,指尖死死掐着那本翻得卷边的《冷情总裁的契约娇妻》,这是她在这个荒谬世界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书页间密密麻麻贴着彩色索引标签,最新翻开的那一页,一行字被荧光笔狠狠划亮:
林晓晓将价值百万的古董花瓶摔得粉碎,顾衍闻声而来,冰冷的目光锁住她:“女人,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她闭上眼,脑子里却反复播放着昨天那场令人绝望的场景,她精心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花瓶,用尽毕生演技狠狠摔在地上,结果保姆拎着扫帚簸箕淡定登场:“太太,仿的,19.9包邮。顾总说了,易碎品都换成仿品,安全。”
安全?她的五千万安全吗?!
社恐的灵魂在尖叫,但支票的诱惑像海妖的歌声。
她再次睁开眼,镜子里的人努力瞪圆眼睛,试图挤出一点属于恶毒女配的“三分讥诮,七分倔强”。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子里的“敌人”,猛地一指。
“顾衍!”
声音出口,又尖又细,毫无气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林晓晓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不行!重来!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强迫自己挺直那因习惯性瑟缩而微微佝偻的背脊,再次酝酿情绪。
这一次,她试图压低嗓音,模仿电视剧里那些歇斯底里的角色。
“顾衍!你、你永远……”话说到一半,牙齿咬到了舌尖,一阵钻心的疼让她瞬间泪花迸溅。
“嗷!”她捂着嘴,疼得原地跳脚,那句“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心”彻底夭折在呜咽里,只剩下破碎的尾音在空旷奢华的卧室里可怜兮兮地回荡。
镜子里的她,眼圈泛红,捂着嘴,哪里还有半分恶毒女配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可怜。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连说句狠话都能咬到舌头!那个金光闪闪的五千万,难道真的像那个19.9包邮的花瓶一样,只是个触不可及的泡影?
不行!林晓晓猛地抬起头,原著就是她的圣经,是她通往财富自由的唯一地图!一个花瓶不行,一句台词不行,那就换别的情节!
她的目光在荧光笔标注的“重点事件表”上急速扫过,最终锁定在另一行字上。
深夜,林晓晓无意间在书房外听到顾衍与心腹密谋收购王氏集团,心中暗惊,为日后“泄密”埋下伏笔。
关键触发点:偷听商业机密,制造把柄!书房!
就是它了!今晚,就在今晚!她要把情节拉回正轨!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社恐的焦虑和对舌头的担忧。
夜色,终于沉甸甸地覆盖了这座过分空旷的欧式豪宅。水晶吊灯熄灭了大半,只留下走廊幽暗的壁灯,投下长长的、令人不安的影子。
林晓晓像一抹幽魂,穿着软底的拖鞋,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蹭向二楼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权力与秘密的深色胡桃木门,顾衍的书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走廊都能听见。她死死贴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挪过去,手心全是冷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行走在悬崖边缘。
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嗡嗡声,还有牙齿细微的打颤声,她几乎想掉头逃回那个至少安全的卧室。
但荧光笔划过的“王氏集团”、“商业机密”几个字在脑海中灼灼发光。
五千万!五千万的支票在向她召唤!
终于,她挪到了厚重的书房门外。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光亮。里面果然有人!而且,有声音!模模糊糊的低沉话语声透过厚重的门板传了出来,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那种严肃的、属于成年男性商谈事务的语调,让林晓晓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剧本!是剧本上演了!顾衍肯定在和某个神秘的心腹(也许是那个从未露面的特助?)密谋收购王氏!她激动得指尖都在发抖。
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轻轻地贴上了冰凉的门板。
耳朵紧紧压着木门,木质纹理的触感异常清晰。里面传出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抑扬顿挫的节奏。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拒绝本总裁的骨……”
???
骨?什么骨?收购王氏需要用到骨头?新型商战代号?她困惑地皱紧眉头,努力分辨。
“汪!汪汪!”
一个清晰、响亮,甚至带着点兴奋的狗叫声突兀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刻意压低的、带着激动颤音的旁白。
“啊!总裁大人!您那高贵的萨摩耶血统,怎能容忍区区人类的拒绝!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汪!”
林晓晓的耳朵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门板上弹开,整个人僵在原地。萨摩耶?血统?汪?!
她不死心,再次把耳朵死死贴上去,这次屏住了呼吸,集中了全部的听觉神经。
背景音里传来激昂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痕迹的BGM,鼓点密集。一个低沉磁性、但明显过于用力的男声在咆哮。
“女人!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这世界上,还没有我‘冷傲天’得不到的东西!哪怕是王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也不过是我取悦你的小玩意儿!”
“汪汪汪!”(狗叫异常兴奋)
“闭嘴,雪球!”(磁性男声带着一丝无奈宠溺)
年轻女孩的旁白再次响起,充满了浮夸的心疼。
“啊!总裁大人!您那价值千亿的深情,竟被这不解风情的狗……呃,女人如此践踏!您那如刀削斧凿般的俊颜上,为何弥漫着如此深沉的忧伤?!”
“嗷呜~”(狗叫声变成了委屈的呜咽)
“好了雪球,别舔屏幕……咳,别舔我的手。”
轰隆!
林晓晓感觉一道无形的天雷精准地劈在了她的天灵盖上,炸得她灵魂出窍,外焦里嫩。
什么王氏集团!什么商业机密!什么冷酷霸总!里面分明是顾瑶那个死丫头在看动漫!还特么是《转生成霸道总裁的狗》?!狗总裁?!舔屏幕?!
她贴在门板上的身体彻底石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汪!”像魔音灌耳,在大脑里循环播放,无情地嘲笑着她精心策划的“偷听机密”行动。
一股混合着极度羞耻、荒谬和绝望的热流直冲头顶,她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这地方不能待了!一秒都不能!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收回耳朵,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社死现场。
然而,动作太猛,转身太快
“咚!”一声闷响,不算大,但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林晓晓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走廊另一边冰冷的墙壁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嘶——!”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额头,眼泪汪汪地蹲了下去,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更恐怖的是,书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完了!
林晓晓浑身血液都凉了,社恐的终极噩梦在这一刻降临,被发现!被注视!要被质问“你鬼鬼祟祟在门口干什么”!
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了,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睡衣,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甚至能想象出顾瑶拉开书房门,看到她这副蠢样时那中二病发作的嘲笑表情。
然而,预想中的开门声和质问并没有到来。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书房里那个浮夸的动漫男声再次响起,甚至还拔高了一个调门,仿佛要掩盖刚才的意外停顿。
“哼!门外是何人?竟敢打扰本总裁与爱犬雪球……以及这位不知好歹的女士洽谈价值千亿的……呃,感情纠纷!滚出来!”
紧接着是顾瑶不满的、压低了的抱怨。
“哎呀吵死了!这破剧关键时刻卡什么壳!网又不好了吗?别挡着我磕CP!总裁大人快上啊,用你的钞能力和狗魅力征服她!汪汪汪!”
后面还夹杂着她自己模仿的狗叫声。
林晓晓捂着剧痛的额头,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身体,看向那扇依旧紧闭的书房门。门缝下透出的光依旧亮着,里面的人(和狗),似乎完全没在意门外那声可疑的闷响和可能的“偷听者”,他们的世界,此刻只有屏幕里那位狗……哦不,是狗总裁和他的“千亿”深情。
巨大的荒谬感像潮水般灭顶而来,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镇定,也冲掉了额头的剧痛带来的眼泪。这一次,眼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彻底脱轨的、让人欲哭无泪的世界。
她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失魂落魄地、悄无声息地逃离了书房门口。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耳边反复回荡着魔性的“汪汪汪”和那句价值“千亿”的感情纠纷。回到自己那间过分空旷的卧室,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
寂静重新包裹住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她茫然地环顾这间华丽却冰冷的牢笼,目光最后落在被她扔在梳妆台上的那本《冷情总裁的契约娇妻》上。那鲜艳的荧光笔标记,此刻像最恶毒的嘲讽。
剧本?情节?霸总?商战?
全是狗屁!
她颤抖着手,摸索着从睡衣口袋里掏出那支不离身的荧光笔,仿佛那是能刺破这荒诞现实的唯一利器。幽暗的光线下,她翻开书,像在进行一场绝望的仪式,用那刺目的荧光色,在“书房偷听机密”那一行字上,狠狠地、反复地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叉的线条因为手的颤抖而扭曲变形,如同她此刻崩塌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