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间散发着威压和冷硬气息的书房,林晚跟着管家陈叔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地毯柔软得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清晰,敲打着耳膜。走廊两侧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画,灯光幽暗,将长长的过道衬得像通往未知深渊的隧道。
陈叔的步伐不快不慢,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用刻板的声音介绍:“林**,您的房间在二楼西侧。日常起居所需,房间内基本都有。用餐时间会有佣人通知您。没有陆先生的允许或吩咐,请尽量不要在主宅其他区域随意走动,尤其是一楼东侧的书房和主卧区域。”
“规矩”两个字,无声地弥漫在空气中。林晚默默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安置的物品,被搬运到一个指定的格子间。
终于,陈叔在一扇厚重的实木门前停下。他拿出一张崭新的门卡,滴的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林**,这是您的房间。请进。”陈叔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礼貌而疏离的表情。
林晚抱着她的帆布包,迟疑地迈了进去。
房间很大,非常大。比她想象中陆宅的“客房”还要大得多,甚至比她打工的画廊展厅还要宽敞。整体是简约的米白色调,搭配着浅灰和香槟金的软装,设计感十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花园一角,在夜雨中影影绰绰。中央空调无声地送着恒温的暖风,驱散了林晚身上的寒意,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冰冷。
奢华,整洁,一尘不染,也……毫无生气。像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样板间,精致得没有一丝人味。
“浴室在左手边,衣帽间在右手边。衣柜里为您准备了一些日常换洗的衣物,您看看是否合身,尺码不合适可以告诉佣人小梅。”陈叔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小梅是负责您日常起居的佣人,她就住在楼下佣人房,有需要可以按床头的呼叫铃。另外,陆先生习惯安静,请保持房间整洁,尽量不要发出过大的声响。”
林晚的目光扫过那张大到离谱、铺着高级埃及棉床品的Kingsize大床,落在靠窗的昂贵丝绒沙发上,最后定格在角落那个格格不入的、她带来的廉价帆布包上。她的全部家当,在这个空间里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知道了,谢谢陈叔。”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陈叔微微颔首,“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告退了。祝您晚安。”说完,他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空调微弱的风声。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林晚紧绷的神经仿佛在这一刻才敢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她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帆布包掉落在脚边。她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陆太太?多么光鲜亮丽、令人艳羡的头衔。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背后是怎样的冰冷交易和屈辱。她是这座华丽宫殿里的囚徒,一个用一年自由换弟弟生命的囚徒。
不知过了多久,腿有些发麻,林晚才扶着门站起来。她需要洗个热水澡,洗掉这一身的狼狈和寒意。
浴室同样宽敞得惊人,巨大的**浴缸,干湿分离,**光可鉴人的卫浴设备都是她不认识的奢侈品牌。她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皮肤,却冲不散心头的沉重。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迷茫的脸,苍白的,没有血色的。
洗去一身雨水和尘土,林晚裹着浴室里备好的、同样柔软昂贵的浴袍走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走向陈叔提到的衣帽间。
推开衣帽间的门,林晚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这哪里是衣帽间,分明是一个小型精品店!顶天立地的衣柜里,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衣裙,从优雅的连衣裙到干练的套装,从舒适的居家服到精致的晚礼服,色彩、款式琳琅满目,吊牌都还在。另一侧是整齐叠放的贴身衣物、睡衣、袜子,甚至连围巾、帽子、手套都一应俱全。鞋柜里摆满了各种款式的高跟鞋、平底鞋、靴子,尺码赫然是她的。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每一件都精致得像艺术品。这显然不是“一些日常换洗的衣物”,这是陆沉洲用金钱堆砌出的、属于“陆太太”的行头,是她扮演角色不可或缺的道具。
林晚的手指轻轻拂过一件真丝睡裙,触感冰凉丝滑。她缩回了手,仿佛被烫到。这些不属于她,就像“陆太太”这个身份一样,都是租借来的,标好了价格和期限。
最终,她没有动那些崭新的、带着奢侈品特有香气的衣物。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帆布包旁,翻出里面洗得发白、但干净柔软的旧T恤和棉质睡裤。换上自己的衣服,那熟悉的、带着廉价洗衣粉味道的触感,让她找回了一丝微弱的、属于自己的真实感。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深沉的雨夜和被精心设计过的、在灯光下显得虚幻的花园景观。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像另一个世界。这里安静得可怕,奢华得令人窒息。
她拿出那份被她攥得有些发皱的合同副本,再一次看向那个冰冷的数字——伍佰万元整。又想起弟弟林阳在病床上虚弱的笑容,想起外婆粗糙的手掌。
“一年……”她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地呢喃。玻璃上的人影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
她关掉了房间里大部分刺眼的主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灯光将她瘦小的身影投射在空旷的地板上,拉得很长,显得更加孤单。
她掀开那床柔软得像云朵、却感觉不到温暖的被子,躺在了大床的正中央。床垫舒适得不可思议,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闭上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陆沉洲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深邃眼眸,是他那句冰冷的“工具”,是陈叔刻板的脸,是衣帽间里那些不属于她的华服,还有那份沉甸甸的契约。
这不是家,这是一个精致的牢笼。而她,是这里唯一的囚徒。华丽的第一夜,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孤独作伴。窗外的雨声,仿佛在为这场荒诞的交易,敲打着永无止境的节拍。
林晚蜷缩起身体,抱紧了自己,努力在陌生的奢华和刺骨的冰冷中,寻找一丝支撑下去的力气。明天,会怎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场名为“陆太太”的漫长演出,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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