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喜欢给我泼凉水。小时候跳舞比赛拿第一，他不屑：「厉害的没来，你捡漏了。」
中考超常发挥跟他上同一所高中，他调侃：「你不行，学习跟不上可别哭鼻子。」
高考最后一次模拟考，我考了全班第六，他嘲讽：「高考能保持这个成绩就是走大运了，
别做梦前五了。」我以为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怕我骄傲。直到转学生的到来。八百米长跑，
她跑最后，竹马在圈外陪着她跑完，鼓励她：「落后不代表什么，完成就是完美。」
她说自己笨，学不懂，竹马指着我：「沈琼州都学得会，你比她厉害多了。」我明白了，
他只是对我不满意。后来，我什么都不跟他分享，连报的什么大学也不跟他说。
竹马跑来C大找我，激动地质问：「我在A大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来？」
1高考成绩出来第二天，有人组织了一次聚餐。赵观考完后就跟许景芝去毕业旅行了，
当时还邀请了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想到邀请我跟他们两个一起旅行，当即拒绝了。
刚好姥姥姥爷打电话说想我，我就去了云城。所以，
今天是我和赵观高考结束后的第一次见面。赵观左手边坐着许景芝，右手边有个空位。
他招手让我坐过去。我假装没看见，拉着闺蜜坐到他对面。赵观有点不高兴了。不过，
跟我没关系。人越来越多，气氛热闹起来，难免问起成绩和志愿。有人问我：「琼州，
你想报哪里？」不等我回答，已经有同学笑嘻嘻地说：「这还用说，琼州肯定跟着班长走啊。
」「谁不知道琼州高三悬梁刺股，就是为了跟赵观上A大，这下愿望成真咯。」
「你们俩老实告诉我们，你们是不是早在一起了？都毕业了，不算早恋，别瞒着我们了！」
我皱了皱眉，打断他们的起哄：「没有。」对面的赵观接过我的话茬，
话里话外十分惹人遐想：「暂时没有，州州，你决定好报什么专业了吗？」「医。」
许景芝噗嗤一声：「琼州真的好黏班长哦，他去A大，你也去A大，他学医，
你也学医。不过我听说学医很难诶，学不懂的话不会想退学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解释的话涌到嘴边，却凝住了。算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要去的不是A大。
眼看着话落在地上，她面上划过一抹尴尬。
赵观顺其自然地接过：「我记得州州刚分进重点班的时候，总考倒数第一第二，
那段时间总找我哭。」许景芝捂嘴笑：「是吗？琼州傻傻的，好可爱。」赵观一直这样，
习惯性地贬低我，好像我在她眼里永远是那个爱哭的傻子。
2赵观对我的贬低好像是无师自通的技能。小学四年级，我参加市里的一个舞蹈比赛，
两百多个人参赛，我拿了第一名。我特别高兴，抱着奖状去找赵观。
他听我说完后的第一句话是：「是不是厉害的都不去参加那种小儿科的比赛，让你给捡漏了？
」那是他给小小的我泼的第一盆凉水。还有中考，我向来成绩平平，
那次破天荒地考了初中最好的成绩，又能继续跟赵观去同一所学校。
我第一时间跑去跟他分享喜悦，满心都是又能继续跟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然而，
赵观看着我，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不行，你确定能跟得上我们的学习进度？
跟不上可别哭鼻子，丢我的脸。」最近的一次是一个月前，学校最后一次模拟考，
我考了全班前六，以往我最好的成绩不过是全班第十。按照以往的规律，
全班前五才有机会去A大。我抱着试卷，想让赵观给我一点安慰和鼓励，
他说的却是：「高考能保持这个成绩就是走大运了，别做梦前五了。」他不知道的是，
那个晚自习，我去厕所哭了一节课。可是，他也有对我好的时候，好得让我一边疼，
一边忍不住靠近他。我妈妈在我小学四年级时因病去世，爸爸年底再婚，
次年就有了一个小儿子。我从独生女一下子变成家里的小透明，
爸爸甚至连生日都不再帮我过了。而这些缺失的，却由赵观补上。
他用攒下来的零花钱给我买蛋糕、买生日礼物、带我去游乐场。初中有一个活动，
是分享跟家里人五年前和最近去游乐场的照片。五年前，有爸妈陪着我，
我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合照。五年后，只有赵观了。还有两个月前，我突发高烧，
晕晕乎乎地上厕所，结果突然晕倒，一头磕到洗手池上。我爸带着新老婆孩子去旅行，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赵观来找我一起上学，敲了大半天没人开门，急了，叫来开锁师傅，
才发现我晕倒在卫生间，及时将我送去医院。脑震荡加骨折，我需要住院大半个月。
高三冲刺期，别说大半个月，就是一个星期，都能让我坐立不安。
赵观每天中午跑来跟我讲前一天的知识点，连笔记都做了两份。
请来的护工调侃过我们：「要是我儿子早恋也是一起学习，那我必须支持。」
我红着脸偷瞄赵观，他用笔轻轻敲我的头：「不看书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啊？」
下午他离开的时候，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他的手离开那一瞬间，我不受控制地抓住，视线交错间，我心跳如雷。
赵观低着头在我的手背吻了吻，我惊呼一声迅速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赵观闷闷一笑，
拍了拍被子，离开了。我悄悄露出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满心甜蜜。我以为，
一切尽在不言中。可是，我出院回到学校，发现我的位置坐了人，而我的桌子被搬到后面。
3许景芝是高三才转过来的，赵观跟她熟，我跟她没说过几次话。她坐在我的位置上，
冲我无辜地眨眨眼：「琼州，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是跟班长坐的，
你不会一回来就跟我抢座位吧？」「什么叫抢座位，这明明是我的座位。」我看向赵观，
以为他会帮我说话。结果，他一脸严肃地说：「沈琼州，你不能那么霸道，
这个位置景芝已经坐了大半个月了，你去后面吧。」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赵观愣住了，薄唇微启。许景芝先说话：「没事的，你们别为我吵架，
琼州想坐这里那就坐吧，虽然我在后面看不清楚，但没关系，我——」
赵观按住她收拾东西的手，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她不换，你坐后面。」我撇开头，
让泪落在地板上，挪去新座位，这一天，我都没去找赵观。反倒是他在晚自习后，
找我一起回家：「还生气呢，不想跟我一起走了？」许景芝背着书包，跟在他身后：「琼州，
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呗。」什么时候，我成了独立的「你」，而赵观和许景芝成了「我们」。
我心里憋着气，拒绝了。其实，我是想让他哄哄我。许景芝拉着他的手：「班长，
家里人让我十一点前必须到家，要不我自己先走吧，我怕琼州是因为介意我才——」「不用。
」赵观寒着脸转身离开，「她爱走不走。」许景芝脸上的得意一闪而过，跟了上去：「班长，
等等我！」我一个人坐到最后，直到学校关灯，才慢悠悠地走回去。这段走了无数遍的路，
那日格外漫长、寂寥。最让我委屈的是，最后一次模拟考，我明明考得比许景芝好，
可他前脚刚打击我，后脚便对许景芝说：「你比沈琼州聪明，她都能考全班第六，
你仔细一点，没问题的。」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打击我是因为把我当家人，
担心我太骄傲会失去自我，会飘飘然，会退步。可他在一次次打击我后，
又一次次鼓励许景芝，我终于看清楚了，他只是看不起我。那我又何必顾及情面呢？
4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赵观：「我高考全班第二，也就比你低三分，比她高了三十分。」
许景芝委屈地说：「我只是开个玩笑，琼州你是不是气我跟班长去旅游了，
可是当时是你拒绝了我们。」闺蜜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能不能别茶了？
我忍你很久了，你明知道赵观跟州州关系好，还硬挤进来，
不就是享受从别人手里抢人的感觉吗？」「我们州州啥都没说，反倒是你们两个一口一个傻，
拜托，你比州州低了三十分，她要是傻，那你是智障吗？」
赵观眉头紧蹙：「景芝就是开个玩笑，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闺蜜拍桌：「有这么开玩笑的吗！」这时候，班主任来了，
场上嚣张跋扈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晚上散场，赵观拉住我：「州州，我们一起回去。」
许景芝跟在后头：「班长，我爸妈不在家，没人来接我，我一个人不敢回去。」赵观看着我，
又看向她，犹豫了。闺蜜冷笑一声，拉着我钻进门口的一辆出租车。
赵观冲着我们喊：「州州，我晚点去找你，我有话跟你说。」我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去看她。
闺蜜冲着后头「呸」了一声。车启动后，她抱着我的手臂：「州州，
你真的决定不报A大了？」我点头。她「哼」了一声，「也好，赵观就是一个睁眼瞎，
咱不要他！不过C大这么远，你还要去那边定居了，我好舍不得你。」
我捏捏她的脸：「没事啊，我们寒暑假可以一起去旅游。」「好。」5晚上，
我刚洗完澡出来，有人来敲门。透过猫眼，我看到是赵观，把门打开：「有什么事吗？」
赵观挤进来：「你决定怎么报志愿了？给哥说说，哥给你参考参考，别到时候报错了哭鼻子。
」我：「我自己可以。」他笑笑：「还生气呢？许景芝是转学生，我是班长，
怕她不习惯才对她照顾多一点，这你都要吃醋？
而且毕业旅行不是你要去姥姥姥爷家才没带你的吗？好了，到时候我们去A大，
只有我们两个。」他的话很暧昧，我不想多想了。赵观无奈地摇摇头：「从小到大都这脾气，
我要真不管你，有你哭的。明天我就要去M国看望爷爷了，估计得开学才回来，
你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他想摸我的头，被我躲开。他的表情更无奈了。
第二天他离开的时候，问我要不要来送他。我没回消息，只站在窗边看他搬行李塞进后备箱。
最后，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往我这边看过来。我躲开了。等听到车辆启动的声音，
我才再次从窗帘后面出来，看着越变越小的车辆，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手机震了震，
是赵观发来的消息：【我看到你了，小醋包，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喜欢的只有你，
等我回来。】6他走的第二天，我也收拾东西，跨越半个中国，去了云城。C大在这里，
姥姥姥爷也在这里。我以后，也要在这里了。7姥姥姥爷一大早上就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
给我准备一桌子爱吃的。我刚坐下，面前的碗就堆满了。姥姥一个劲地夹：「州州瘦了，
姥姥心疼死了，快吃快吃，多吃一点。」姥爷无奈：「州州高考后不一直在这吗？
才回申城几天啊，你又看出她瘦了？」姥姥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我说她瘦了就瘦了。
」姥爷投降：「我错了，我就不该说话。」姥姥怼他：「知道就好。」
昨天我把妈妈的骨灰带回来，两位老人情绪低落了好久。现在终于有精力顶嘴了，
我放心不少。我撒娇：「姥姥，够了，我吃不完。」姥姥脸一板：「怎么吃不完？州州，
姥姥告诉你，你不能回申城了。你那个爹有跟没有一样，以前真是看错他了。
「你这孩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说，还骗我们你那个后妈对你不错，怎么，
给你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人家一家三口天天去旅游，把你一个学生丢家里十天半个月也不管，
是人吗？」姥姥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开始抹眼泪：「一说起来，我就心疼得掉眼泪，早知道，
你妈走那天我就把你带到身边。」我心跟着疼起来，抽了一张纸巾给姥姥擦眼泪：「好，
我不回了。」8我在姥姥家过得很开心，赵观则一直守在爷爷身边。
他爷爷几年前跟着他叔叔出国定居，生病后思念孙辈，才把他叫过去。
赵爷爷的病情不太明朗，赵观的情绪跟着起伏，偶尔给我发几句消息都很低落。
很快到了填报志愿的日子，我在第一志愿上毫不犹豫地填上C大，
其他的也都是云城和云城周边城市的名牌大学。班群里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许景芝说她的第一志愿是申大。以她的成绩，没有多大悬念。我没在班群里冒泡，
只是在静静地看他们交流，许景芝突然艾特我：【州州，申大就在A大旁边诶，
以后可以一起出去玩啊～】我看了一眼，觉得很没意思，没回复，点了出去。
许景芝得不到我的回复，私聊我：【州州，怎么不回复我啊？这是班长帮我填的，
以后我们三个还能一起玩，当最好的朋友，你不高兴吗？】我皱着眉头看她的消息。其实，
我不理解，为什么从她转入我们班开始，就对我有莫名的恶意。我有哪里惹到她了吗？
赵观给我打电话，我拒接了。他给我发消息：【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把你的志愿页面发给我看看，你总让人不省心，我看看有没有错误。】他还真是忙，
要操心三个人的报志愿。【不用。】录取结果出来，我成功被C大临床医学录取，
赵观和许景芝也都被第一志愿录取。录取通知书寄过来，
我第一时间拿给姥姥姥爷看：「以后我能代替妈妈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了。」
姥姥心疼地抱住我：「傻姑娘说什么？我们两个老的身体好得很，不用你照顾，
我们只希望你健康快乐。」我趴在姥姥怀里，闻着她身上温暖的味道，
好像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9没过几天，赵观突然告诉我，他爷爷走了。我这边当时是半夜，
他给我发了语音，声音哽咽：【州州，以后我没有爷爷了。】早上我看到后，思来想去，
还是给他发了一个安慰的表情包。赵观反过来安慰我：【没事的州州，爷爷九十了，
爸爸说是寿终正寝。】【我就是昨天的情绪突然很低落，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我后天就回去了，我很想你，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这几句我没有回复，
因为我没有等他。而他想说的话，我不想听。10在约好回来的前一天，
我在许景芝的朋友圈看到了本该还在国外的赵观。
她发了一个拿了舞蹈比赛三等奖后拍的合照。照片里的许景芝抱着一大束花，
头往右微微靠在旁边男生的肩膀上，笑得十分灿烂。旁边的男生截得只露出一个肩膀，
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令我第一眼认出了他。赵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