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说:不是要她偿命吗怎么心先疼了 作者:失箹o 更新时间:2025-08-21

第四章,盒子里的真相

江照棠的二十一岁生日,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

她躺在床上,听着雨点敲打着玻璃,像在数着时间的刻度。床头柜上的电子日历显示着9月17日,这个日子她记了很多年——母亲说,她出生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早产的她只有三斤八两,在保温箱里住了整整一个月,医生都说能活下来是奇迹。

“所以照棠要好好活着,替妈妈看看晴天的样子。”江晚晴总是摸着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春水。

可现在,母亲在监狱里,而她连拉开窗帘的力气都没有。胃里的绞痛又开始了,比昨天更厉害,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江照棠蜷缩起身子,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药盒,指尖却扑了个空——昨晚捡回来的药片,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吃光了。

“醒了?”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一哆嗦。顾寒舟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黑色真丝睡袍,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白粥和一小碟咸菜,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

江照棠愣住了。她从没见过顾寒舟这个样子,褪去了西装的凌厉和冷漠,睡袍的慵懒让她多了几分烟火气,像寒冬里突然照进窗棂的一缕阳光,陌生得让人心慌。

“起来吃药。”顾寒舟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不是江照棠昨天那个廉价药盒,而是进口的特效药,瓶身上的外文标签闪着冷光。

江照棠看着那瓶药,突然想起父亲顾义。他生前总说要给她买最好的药,却总被江晚晴拦住:“省着点吧,你那点股份,还不够照棠住一次院的。”那时她不懂,现在才明白,父亲在顾家的日子,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光。

“谢谢。”她接过药瓶,声音细若蚊蚋,指尖碰到顾寒舟的手,那温度比她自己高了许多,像暖手宝一样熨帖着她冰凉的皮肤。

顾寒舟没说话,转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窗帘。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西江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一条被惊醒的巨蟒。

“今天不去公司。”顾寒舟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把顾义给你的盒子拿来。”

江照棠的手猛地一颤,药片差点从掌心滑落。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觉得疼。

“在……在抽屉里。”她指了指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寒舟弯腰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个陈旧的木盒子,巴掌大小,表面刻着顾家的家训——“守正出奇”。盒子的锁已经生锈了,显然很久没被打开过。

“钥匙呢?”顾寒舟掂了掂盒子,木质坚硬,沉甸甸的,不像装着什么贵重东西。

江照棠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递过去时,指尖的颤抖暴露了她的紧张。这把钥匙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用尽全力看着她,眼里的悔恨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顾寒舟接过钥匙,**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没有珠宝,没有存折,只有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个小小的录音笔。信纸的抬头印着启元集团的logo,字迹是顾义的,却比照片上的他要年轻许多,笔锋里带着少年人的锐气。

顾寒舟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信纸,目光刚落在第一行字上,脸色就瞬间沉了下去。

“这是……”江照棠也凑过来看,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竟然是一份股权**协议,顾义把自己名下百分之十五的启元股份,无偿**给了苏钰。日期是二十年前,母亲苏钰去世前一个月。

“他为什么要给我妈股份?”顾寒舟的声音冷得像冰,指腹因为用力而掐进了信纸的边缘,“那时他们已经在闹离婚了。”

江照棠摇摇头,拿起另一张信纸。这张是苏钰写的,字迹娟秀有力,和她设计图上的笔迹一模一样:“义哥,景耀的项目我查过了,那块地有问题,你别被姓林的骗了。下周我去邻市实地勘察,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姓林的?”顾寒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林薇的父亲?”

林薇的父亲林国栋,二十年前是启元集团的副总,也是景耀项目的合作方代表。母亲去世后没多久,他就带着全家移民国外了,这些年一直杳无音信。

江照棠没说话,拿起第三张信纸。这张是顾义写给江晚晴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别再查苏钰的事了,那块地的黑料一旦爆出来,启元就完了!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黑料?”顾寒舟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母亲的死,和景耀的项目有关?”

她一把夺过剩下的信纸,飞快地翻看着。那些信大多是顾义和苏钰的往来,字里行间能看出他们曾经的情深意切,也能看到后来的裂痕——苏钰发现了项目的问题,想要揭发,而顾义为了保住启元,选择了隐瞒。

最后一张信纸,是顾义在苏钰去世后写的,没有抬头,像是写给自己的忏悔:“小钰,我对不起你。那块地的手续是假的,林国栋联合了拆迁队的人,害死了三个钉子户。你查到的证据,足以让我们所有人坐牢。我不是故意要撞你,是刹车失灵了……江晚晴说她能处理干净,我信了她,可我没想到她会……”

信纸写到这里突然中断了,最后几个字被墨水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顾寒舟拿着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红了。原来母亲的刹车失灵不是意外,是顾义做的手脚?可他最后那句“没想到她会……”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江晚晴还做了别的事?

“录音笔。”顾寒舟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着盒子里那个小小的黑色录音笔。

江照棠连忙拿起录音笔,按了播放键。里面传来一阵电流声,接着是顾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像是在病床上录的:

“照棠,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不在了。二十年前的车祸,是我对不起苏阿姨。我为了掩盖项目的黑料,动了她的刹车……但我没想害死她,我只是想让她暂时不能动,等我处理完林国栋的事再说。是江晚晴,她偷偷改了刹车的零件,还找了那个‘黑司机’……她以为这样就能彻底除掉苏阿姨,让我没有退路……”

“我知道她恨苏阿姨,恨她什么都有,而自己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小三。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狠……照棠,你要记住,苏阿姨的死,我有责任,江晚晴是主谋,而林国栋,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寒舟那孩子,性子像她妈,太刚了。她回来继承启元,林国栋肯定会回来抢……你把这些证据给她,告诉她小心林薇,那丫头跟她爸一样,笑里藏刀……”

“还有,抽屉里的股份**协议,是我偷偷留给你的,百分之五,不多,但足够你活下去了……别恨寒舟,她只是被仇恨蒙蔽了……”

录音笔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顾义的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

“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做什么顾总了,只想做个普通人,守着我爱的人……”

录音结束了,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江照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爱母亲的,却没想到他对母亲的“爱”里,藏着这么多的利用和算计。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母亲,竟然真的是杀害苏钰的凶手。

顾寒舟靠在窗边,看着雨幕中的西江,眼眶红得吓人,却没有掉一滴眼泪。二十年来的恨意突然有了宣泄口,却比想象中更疼——原来母亲的死,是父亲和情人联手造成的。那个她曾经怨过、恨过,却在心底深处还存有一丝期待的父亲,亲手把她的母亲推向了死亡。

“呵。”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真是……好一出豪门恩怨。”

江照棠看着她颤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害怕。顾寒舟此刻的样子,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随时可能撕碎身边的一切,包括她自己。

“对不起……”江照棠的声音哽咽着,“我妈她……”

“别跟我说对不起。”顾寒舟猛地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你妈是你妈,你是你。但江照棠,你要记住,你身上流着她的血,这是你永远甩不掉的烙印。”

江照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知道顾寒舟说得对,她是江晚晴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像苏钰的死一样,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血海深仇。

“把这些东西收起来。”顾寒舟指了指盒子里的信纸和录音笔,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别让第三个人看到。”

江照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回盒子里,锁好,塞进床头柜的最深处。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钥匙都差点拿不住。

“今天起,你搬到客房去。”顾寒舟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离我远点。”

江照棠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可当顾寒舟真的说出口时,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寒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间。门被关上的瞬间,江照棠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雨声和哭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悲伤的挽歌,祭奠着她死去的亲情和刚刚萌芽就被掐断的希望。

顾寒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她把那些信纸铺在书桌上,一张一张地看,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更多的线索。顾义的忏悔,苏钰的警惕,江晚晴的狠毒,林国栋的阴谋……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里慢慢拼凑出二十年前的真相。

原来母亲的死,不仅仅是情杀,更是一场为了掩盖商业黑幕的谋杀。林国栋为了让启元签下那块有问题的地,买通了拆迁队,害死了钉子户;顾义为了保住公司,选择了隐瞒,甚至动了母亲的刹车;江晚晴则趁机下了死手,彻底除掉了情敌,也让顾义彻底没有了退路。

而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恨了江晚晴二十年,却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有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林国栋,以及……她的亲生父亲。

“呵。”顾寒舟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疼痛。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把她架在肩膀上,在西江的岸边看烟花,那时他的笑声比烟花还要亮。

原来那么多的美好,都是假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寒舟,晚上有空吗?我爸回来了,想跟你聊聊景耀的项目。”

顾寒舟看着“我爸回来了”这几个字,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寒光。林国栋终于肯露面了,是为了景耀的项目,还是为了当年的黑料?

“在哪?”她回复道。

“西江饭店顶楼包厢,八点。”林薇很快回了消息,还附带了一个红唇的表情。

顾寒舟把手机扔在桌上,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经过江照棠的房间时,她脚步顿了顿。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不知道那个女孩是睡着了,还是在偷偷哭。

想起录音笔里顾义说的“别恨寒舟,她只是被仇恨蒙蔽了”,顾寒舟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对江照棠做的那些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仇恨吗?还是因为……她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缺失的东西?

“别乱跑。”她最终还是没敲门,只是隔着门板丢下一句话,声音冷得像冰,“等我回来。”

房间里的江照棠听到这句话,正在收拾行李的手猛地一顿。她抬起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眶突然有些发热。顾寒舟的语气虽然冷,可那句“等我回来”,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起了圈圈涟漪。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西江饭店顶楼的包厢里,水晶灯的光芒璀璨得刺眼。林国栋坐在主位上,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却没什么皱纹,保养得极好。他穿着一身意大利手工西装,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笑容温和,眼神里却藏着老狐狸般的精明。

林薇坐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红色的吊带裙,妆容精致,时不时地给顾寒舟递个媚眼,像只**的母猫。

“寒舟啊,多年不见,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林国栋端起酒杯,笑容可掬,“比你妈当年还要有气质。”

顾寒舟没接他的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菜单,漫不经心地翻着:“林总回国,是为了景耀的项目,还是为了别的?”

林国栋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当然是为了项目。你妈当年的设计多好啊,可惜……”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天妒英才。”

“是啊,太可惜了。”顾寒舟放下菜单,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林国栋,“可惜有些人,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了沉默。”

林国栋的脸色瞬间变了,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寒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寒舟拿起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晃荡,像极了当年西江里的血,“就是突然觉得,二十年前的事,该好好聊聊了。比如那块地的拆迁户,比如我妈的刹车,比如……林总的海外资产。”

林薇的脸色也白了,她没想到顾寒舟竟然知道这么多。她刚想开口打圆场,就被顾寒舟冷冷地打断了:“林**,这里没你的事。”

林国栋深吸一口气,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顾寒舟,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顾寒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是想让当年的凶手,都付出代价。”

“你有证据吗?”林国栋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淬了毒的冰,“没有证据,就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证据?”顾寒舟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林总觉得,顾义的录音笔,算不算证据?还有那些拆迁户的家属,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会怎么样?”

林国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抖得像筛糠。他没想到顾义竟然留了后手,更没想到那些拆迁户的家属还没放弃。

“你……你想干什么?”林国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足够你买下十个启元集团!”

“钱?”顾寒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妈的命,那三个拆迁户的命,是你能用钱衡量的吗?”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走:“明天早上九点,我会把所有证据交给警方。林总,好好享受今晚的最后时光吧。”

“顾寒舟!”林国栋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水果刀,“你不能毁了我!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顾寒舟早有防备,侧身躲过他的攻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嚓”一声,水果刀掉在地上,林国栋发出一声惨叫,疼得跪在了地上。

这就是常年练拳击的力量,看似纤细的手臂里,藏着能瞬间制敌的爆发力。

“看来林总这些年在国外,养尊处优,连打架都忘了怎么打了。”顾寒舟的声音冷得像冰,“可惜啊,法律不会因为你老了,就对你手下留情。”

她没再看地上哀嚎的林国栋和吓傻的林薇,转身走出了包厢。走廊里的风带着西江的湿气,吹在她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大仇得报的**并没有想中浓烈,反而像空荡的酒杯,只剩下泛苦的余味。顾寒舟站在电梯口,看着镜面里自己冰冷的脸,突然觉得很疲惫。二十年的仇恨像一条锁链,把她捆得死死的,如今锁链断了,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电梯门打开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江照棠站在里面,手里抱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脸色白得像纸,看到她时,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

“你怎么来了?”顾寒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更多的却是不耐烦。她明明让她待在家里。

江照棠的手紧紧攥着大衣的衣角,指节泛白:“我……我看你没带外套,天气预报说晚上降温。”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散,“而且林叔叔他……我怕你出事。”

顾寒舟的心猛地一颤。江照棠怎么会知道林国栋的事?难道她偷听了录音?可女孩眼里的担忧那么真切,不像装出来的。

“谁让你多管闲事?”顾寒舟别过脸,不去看她的眼睛,语气冷得像冰,“滚回去。”

江照棠没动,只是把大衣往她面前递了递:“穿上吧,会感冒的。”她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林叔叔以前对我爸……不太好,他那个人,笑里藏刀。”

顾寒舟看着那件黑色大衣——是她的衣服,质地精良,是她刚回临江时买的,不知什么时候被江照棠拿去洗了,还熨烫得平平整整。她突然想起自己昨晚把它扔在沙发上,上面沾着酒吧的酒渍,是她自己都懒得打理的样子。

“不用。”顾寒舟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我不冷。”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江照棠失望的眼神。顾寒舟靠在电梯壁上,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到底在别扭什么?是因为江照棠的关心,还是因为自己竟然对这份关心有了一丝期待?

回到顾家老宅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永无止境的叹息。顾寒舟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楼梯口亮着一盏壁灯,暖黄的光芒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光晕。

江照棠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她大概是等睡着了,呼吸很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比白天更白了,嘴唇泛着青紫色。

顾寒舟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她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手脚都露在外面,冰凉的。她皱了皱眉,刚想转身回房拿条厚毯子,江照棠却突然惊醒了,看到她时,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你回来了。”江照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我给你留了粥,在厨房温着。”

顾寒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这个女孩到底有什么毛病?自己身体不好,还大半夜坐在客厅里等她,就为了那碗可有可无的粥?

“谁让你等我的?”顾寒舟的语气冷得像冰,“我说过,搬到客房去,离我远点。”

江照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像被冻住了一样。她慢慢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抱枕上的流苏:“我……我只是想让你回来有口热的吃。”

“不需要。”顾寒舟转身就往楼梯走,“以后别做这些没用的事。”

“林叔叔他……”江照棠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顾寒舟的脚步顿住了。她转过身,看着沙发上那个纤瘦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个女孩是江晚晴的女儿,是她仇人的心肝宝贝,可现在却在担心她的安危。这算什么?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吗?

“不关你的事。”顾寒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江照棠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往厨房走。她的背影在壁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顾寒舟看着她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江照棠冻得发紫的嘴唇,担忧的眼神,还有那句“我给你留了粥”,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江照棠能像正常的妹妹一样对她好?还是期待自己能放下仇恨,和这个仇人的女儿和平共处?

顾寒舟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的烦躁。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雨幕中的玉兰树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失去母亲的夜晚。

那时她在外婆家,听着外面的雨声,抱着母亲送的兔子玩偶,一夜没睡。外婆走进来,给她盖好被子,叹着气说:“寒舟,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她以为自己早就学会了,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也会期待有人等她回家,有人给她留一碗热粥,有人在她冷的时候递上一件大衣。

第二天早上,顾寒舟是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上的时钟显示七点半,是她平时起床的时间。

“进来。”她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江照棠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白粥和一小碟咸菜,和昨天早上一模一样。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却带着明显的倦意,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

“该吃早餐了。”江照棠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很轻,“我热了三遍,应该还是温的。”

顾寒舟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心里突然明白了——她昨晚大概没睡好,一直在担心粥会凉掉。这个女孩,总是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放着吧。”顾寒舟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衣柜前拿衣服。她故意选了一件黑色的西装,把自己重新裹进冰冷的铠甲里。

江照棠没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还有事?”顾寒舟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江照棠的手紧紧攥着衣角,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林叔叔……是不是被警察带走了?”

顾寒舟系领带的手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早上听佣人说的。”江照棠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说……说林叔叔涉嫌谋杀。”

顾寒舟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你怕了?怕我把你妈也牵扯出来?”

江照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连连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觉得很突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爸生前总说,林叔叔是个狠角色,让我离他远点。”

顾寒舟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她以为江照棠会为林国栋辩解,或者求她手下留情,却没想到她只是单纯的害怕。这个女孩,似乎比她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吃完早餐,跟我去个地方。”顾寒舟转过身,继续系领带,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江照棠愣住了:“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顾寒舟没再解释,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径直走出了房间。

车子在西山墓园停下时,阳光正好。

顾寒舟推开车门,看着眼前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她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上次来还是三年前,给母亲扫墓,却被顾义拦住了:“寒舟,别去了,你妈在那边也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那时她以为顾义是心疼她,现在才知道,他只是怕她想起母亲的死,怕她追究当年的真相。

“下车。”顾寒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推了推副驾驶座上的江照棠。

江照棠愣了一下,才慢慢推开车门。她看着眼前的墓园,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我们……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给我妈扫墓。”顾寒舟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忌日快到了。”

江照棠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看着顾寒舟走向墓园深处的背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觉得疼。她怎么能去见苏钰?她是江晚晴的女儿,是杀害苏钰的凶手的女儿!

“我不去!”江照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不能去见苏阿姨!”

顾寒舟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她:“为什么不能去?是怕我妈在天之灵,认出你是仇人的女儿吗?”

江照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愧疚。”

“愧疚?”顾寒舟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愧疚有什么用?能让我妈活过来吗?能抹去你妈犯下的罪吗?”

江照棠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知道顾寒舟说得对,愧疚是最没用的东西,可她还是无法面对苏钰的墓碑,无法面对那个被她们母女伤害的女人。

“要么跟我走,要么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顾寒舟的声音冷得像冰,“选一个。”

江照棠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慢慢抬起头,迎上顾寒舟的目光:“我去。”

顾寒舟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没想到江照棠会答应,更没想到她的眼神会那么坚定,像即将奔赴刑场的勇士。

“走吧。”顾寒舟别过脸,转身往墓园深处走去。

江照棠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踉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密的冷汗和颤抖的睫毛。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像要挣脱束缚,胃里的绞痛也开始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她知道,这是她必须面对的。为了母亲的罪,为了父亲的忏悔,也为了……她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苏钰的墓碑很简单,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玉兰树下,笑得温柔又明媚,像从未被世俗污染的天使。

顾寒舟站在墓碑前,手里拿着一束玉兰花——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她看着照片上母亲的笑容,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妈,我来看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母亲,“对不起,这么多年才来看你。”

江照棠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不敢看苏钰的照片,不敢想象这个温柔的女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经历了怎样的恐惧。

“妈,我找到凶手了。”顾寒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林国栋被抓了,江晚晴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可以安息了。”

风吹过墓园,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像是母亲的回应。顾寒舟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指尖的冰凉让她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抱她的温度。

“妈,我知道你不喜欢仇恨。”顾寒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墓碑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可我控制不住。一想到你死在冰冷的江水里,我就恨不得让所有伤害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江照棠看着顾寒舟颤抖的背影,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得厉害。她突然想起母亲江晚晴,每次提到苏钰时,眼神里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嫉妒:“苏钰那样的女人,才配得上顾义。不像我,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

那时她不懂,现在才明白,母亲的嫉妒里,藏着多少卑微和不甘。

“对不起,苏阿姨。”江照棠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愧疚,“我妈她……她做错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顾寒舟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她:“你道歉有什么用?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我妈的命吗?江照棠,你记住,你永远欠着我妈的!”

江照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知道顾寒舟说得对,她永远欠着苏钰的,这是她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我们走。”顾寒舟转过身,不再看她,也不再看母亲的墓碑,快步往墓园外走去。她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做出伤害江照棠的事。

江照棠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小心翼翼,不想再看别人脸色,只想就这样倒下,永远不再醒来。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像要挣脱束缚,胃里的绞痛也越来越厉害。她扶着旁边的一棵松树,慢慢蹲下身,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眼前也开始发黑。

“江照棠!”

恍惚中,她听到顾寒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接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能闻到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是顾寒舟的味道。

“你怎么样?”顾寒舟的声音很慌,抱着她的手也在颤抖,“别吓我!”

江照棠看着顾寒舟焦急的脸,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顾寒舟……我好像……快要死了……”

“闭嘴!”顾寒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把江照棠抱得更紧了,“不准说这种话!我带你去医院!”

江照棠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顾寒舟的脸。她的皮肤很凉,像上好的玉石,却带着一丝温度,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

“顾寒舟……”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搔刮着顾寒舟的耳膜,“如果……如果我不是江晚晴的女儿,你会不会……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顾寒舟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江照棠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的期待和绝望,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她一直用仇恨武装自己,用最刻薄的话伤害这个女孩,却忘了她也是个受害者,是这场豪门恩怨里最无辜的牺牲品。

“会。”顾寒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紧紧抱着江照棠,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我会对你好一点,很多很多……你撑住,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江照棠看着她焦急的脸,突然觉得很安心。她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弱的笑容,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或许,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至少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了顾寒舟的温暖,听到了她想说的话。

医院的抢救室外,顾寒舟坐在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江照棠的病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医生刚才跟她说,江照棠的情况很危险,先天性心脏病加上严重的贫血和肠胃炎,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需要立刻进行手术,但手术风险很大,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顾**,你是病人的家属吗?”一个护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手术同意书,“请在这里签字。”

顾寒舟看着那份手术同意书,手却在颤抖,怎么也签不下去。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意味着江照棠有一半的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她想起江照棠在墓园里问她的话:“如果我不是江晚晴的女儿,你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她想起江照棠在深夜里给她留的粥,想起她在雨中等她回家的身影,想起她在会议室里为她揉肚子的温柔……原来这个女孩,早已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

“我签。”顾寒舟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字迹依旧凌厉果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无论江照棠是谁的女儿,无论她欠了她母亲多少,她都不能让她死。她要让她活着,要让她看到晴天的样子,要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

抢救室的灯亮了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顾寒舟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