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哥,真放她走掉了?”
顾寒声松了松领带,脸上的神色不定。
“她不是郑**吗?我看也不像,以前郑**娇贵得跟朵花似的。”
李善仪在屋檐下套上雨衣,深蓝色,后背印着“梨城大车行”几个字,土气得像是扎了罗岷的眼睛,他摇摇头,“郑**会不会还在德国上学?”
罗岷宁可相信世界上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顾寒声目光收回,转动了一下手上的订婚戒指,她手上没戴戒指,不止戒指,郑家祖母送的平安符她从小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今天却什么也没有。
“要回江州吗?”罗岷问。
顾寒声抬眼看了窗外的天幕,乌压压一片,云层厚重。
“不着急。”
罗岷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信。
但人家除了一张脸,哪里像郑**了?
经过前台的时候,其中一个店员要说什么,顾寒声迈出门的腿停住,回头问了一声:“刚才那位**,你们认识吗?”
“善仪姐?”店员看了一眼同事,“开民宿的,她在我们梨城很有名的。”
另一个拉了她衣袖,示意她别说太多。
罗岷知道顾寒声的意思,笑着凑过来,“你们店里的咖啡豆挺好的,我公司想订购一批做员工福利。”
“真的?”店员眨了眨眼,订金到账,她卸下了防备,“那,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雨越下越大了,李善仪回到民宿的时候浑身湿透了。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风雨打得凌乱,花瓣叶子掉了一地,雨水冲刷着,堆着到院门前。
姑姑果然打来电话兴师问罪,语气里是浓浓的埋怨,“你知道我为了给你牵线,拉下脸去讲了多少好话?”
她的肩膀塌下去。
“我知道小年轻心里总是想着爱不爱的,可是结了婚自然就有感情了,只有这种看得见的条件是难得的,你知道他家里多少商铺工厂?小仪,你那小民宿抵不上人家的零头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还要我和你妈操心到什么时候?”
雨衣脱下来,雨水也顺着打湿裤子,衣服贴在皮肤上,粘腻又难受。
“姑姑,”她轻声说,“我是在为了民宿卖身吗?”
李芳珠喊她:“李善仪!”
情绪激动地破了音,她喘了口气,但没法平复的情绪从听筒喷涌出来,“我有对不住你吗!这几年我有对不住你吗!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
玻璃窗隔开了她这段糟糕的对话,谢小荷看到她挂了电话进门,脸色不太好。
“相亲对象真的很糟糕?”
她挥挥手,洗脸,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进厨房里开火。
小荷关了前院的门,跑去瞧她。
厨房里热气升腾,李善仪站在小锅前,似乎忘了刚才不愉快,叫她帮忙洗菜。
煮沸的汤里加调料,盐加了一次又一次,谢小荷皱眉问今天是什么菜色,言下之意是要下很多盐吗?她没察觉出来,倒腾她的菌菇三鲜汤。电话响了,谢小荷去接,李善仪忘了自己刚才的动作,又加了第三次盐。
锅里冒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关火,汤水已经漫出来,她手背被热气熏疼了,拧开水龙头冲洗,厚厚的遮瑕洗掉了一半,露出半片红色胎记。
思绪随着水声洗得更杂乱。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顾寒声没有再追出来,她知道他不会来了。
李善仪想,也好,他们当年没有正式的道别,现在补上了,虽然不算什么好的结束,但也是画上句号。
但她心口酸酸涨涨的感觉一直堵在那里,散不开。
那顿饭吃得谢小荷龇牙咧嘴。汤太咸,菜又太淡,唯一能吃的是辣炒鸡,虽然放了太多辣椒,好在谢小荷很能吃辣。李善仪做饭凭手感,但少有这么出错的。
谢小荷没吐槽,她知道李善仪的味觉不灵。
今天的相亲必然糟糕到了极点,她想安慰李善仪,但辣得直咳嗽,眼泪鼻涕一块下来,李善仪给她抽了几张纸,接电话去了。
预定房间的客户说要提前来,对方说小路太多,绕路很久,让她给个准确的导航。
她看了眼外面天气,梨城少有这么大风雨,若对方是来游玩,心情恐怕差到极点。她报了定位,撑着雨伞出门。
路口绕了几圈的黑色商务车又绕回来。
车灯亮白,扫在她身前,她看不清车子什么样,只往前走,踩在积水里,在大雨里声音扬高:“是刚才预约南河民宿的客人吗?”
车子猛然踩住了刹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车后座的人沉默看着她。
“郑......你在这开民宿啊?这么巧,来,上车!”开车的是罗岷,他松了门锁,车门朝她敞开。
她把门关回去,撑着雨伞往前走。
“就在前面,跟我来吧。”
风雨很大,李善仪踩着雨靴,身上淋湿了,风吹得雨伞翻过去,李善仪伸手扳回来,压低了伞面。
车内的灯光落在顾寒声脸上,明暗的光影勾勒着他的侧脸,刀刻似的轮廓冷硬,他眉头皱了皱,叫罗岷停车。对方不明就里地停了。
回头看到他不菲的皮鞋踩进水坑,水花溅起。
罗岷吹了声口哨,“一物降一物!”
反正顾寒声也听不着。
顾少爷下车淋雨去了。
忽然后面冲上来一个人,黑影刚追上她,李善仪条件反射把伞朝对方的脸扔了过去。
顾寒声阴沉着一张俊脸,可鼻梁是红的。
她砸的。
他黑着脸把雨伞捡起来,撑伞,他个子高,站在风大那边,给她挡雨。
雨太大了。李善仪推不开他,他说:“你就当我做好事。”
顾寒声哪里是什么做好事的人?她宁可被雨淋湿,反正就那么几步路,哪像现在,几乎是靠在他怀里,步伐僵硬地往前走。
李善仪恍惚想起以前也有过一场这样的大雨,她热切地把雨伞送给同学,跑到顾寒声的教室找他,兴高采烈地等着钻进他的雨伞下。
顾寒声讨厌被雨水打湿,他哪里懂浪漫,只知道不能叫她淋湿,雨伞下的空间拥挤,她只想着足够的理由和他紧紧挨着,好像心也靠在一处。
走不了几步,裤腿都湿透黏腻。然而那时候,她希望那段路再长一点,只是因为想和身边的人待在一起。
但李善仪从江州走的那天,手上伤口开始愈合,她心里的伤口也长出新的血肉。
她把那些都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