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咖啡厅里音响卡顿,流行音乐切成了版本老旧的圆舞曲。
雨水打在了窗沿,雨声愈大。
男人那个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随意挑了座位,正好坐在和李善仪靠近的那一侧,目光定在手里文件,座位间隙不大,她嗅见了他身上香水味。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动,杯壁水珠打湿了她的手心。
“我几时说要把那块地给他?”年轻男人声音淡漠。
“你不是说价高者得?那小子信心满满,跟圈内的几个兄弟打了招呼,看样子势在必得。”
店员在前台磨豆子,咖啡香浓郁。身边同事红着脸点单,抬手肘碰她,示意一块看着那个养眼的男人。
男人个子很高,深灰的西装裁剪得体,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过于严肃的打扮,旁人一穿上容易像卖保险的,但这人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恐怕套个麻袋都像走秀。
瘦小的店员笑着把杯子拿出来,“看着像演员?咱们梨城真要出息了。”
罗岷敏锐地感觉顾寒声进门之后,有点端起来了。
那种端和平时的拽有所不同,像是刻意展现自己的存在,但......又带了点克制。
他没来得及琢磨出这是什么意思,顾寒声把合同扔回给他,叫他签字。
“他出价高过你,才叫势在必得。”
“我又不......”罗岷翻开,看到了上面的地址,正是那块青杨区炙手可热的地皮。
他这个表哥,根本没有打算把地皮高价抛给路家那个纨绔,笑起来,“寒哥,你这么把他当猴耍,不厚道。”
“我的东西肯借他看一眼,该是他谢我。”
他这么说着,身体却往后仰,碰到了李善仪。
他懒懒地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笑意稍深。
比起李善仪刻意回避的目光,他自然得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好像这场“偶遇”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任意一天。
似乎她只是如同往常闹脾气,而他随时能找到她,不管她躲在哪里。
顾寒声起身,过去那张骤然沉默的桌子,空座上自顾坐下,“在相亲?”
他语气很亲昵自然,坐在她身边。
李善仪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她装作不存在的过去,现在随意地出现在面前。
她端起咖啡杯,手臂却有点发麻。
脑子里闹哄哄浮起雾气。
她小口小口吞咽着冰凉的咖啡,香气顺着口腔充盈,又变成苦涩。
李善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冷掉,沉坠的心脏跳得缓慢而重。
顾寒声靠过来,身上的西装扑着男士淡香,是冬日冷泉裹着雪松的气息。
“玩够了没有?我找了你这么久,真打算跟我一刀两断?”
李善仪被无形的雾气拽进了冰层里,香水刺得她鼻子发酸。
庄程怒视着他。
相亲对象身边多了个亲昵的男人,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怎么样都不值得他再浪费时间,但庄程愤怒的目光停在李善仪绷着的冷脸,他撑着桌面的手收了回来。
这男人看上去虽然有些姿色,却可能是个厚脸皮的小白脸。
庄程对自己还是很自信。
“李**不介绍一下?”
李善仪说:“我以为是你朋友。”
语气没什么波澜,她的目光甚至不在身边男人身上停留,宁可看着庄程那张自信的脸。
庄程笑道:“那就好,那这位先生认错人了,我们在谈话,请你......”
“郑宝悦。”
顾寒声看着她。
他的声音很沉静,眼底的温度却冷了。
罗岷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谁都知道,三年前郑宝悦不说一声就出国,说什么专研学业谁也不见。谁也不知道她闹得什么脾气,顾寒声把德国翻遍了也找不到人。
要不是因为有人发现郑宝悦的踪迹,他现在还不知道她丢了她的大提琴,跑到这偏远小城里玩相亲。
他这个正牌未婚夫还没发脾气,她倒好,冰着脸说不认识他。
“宝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平静的视线对上他压抑的怒气,她说:“你找郑宝悦?她死了。”
看他脸色阴沉,又续上一句:“开玩笑的,我不认识她,你认错了。”
气氛冷到极点。
庄程试图请走这个奇怪的男人,但他目光所及,罗岷在座位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二对一,庄程权衡利弊,起身告辞,说下次再约。他落荒而逃的样子落在罗岷看好戏的笑眼里,他笑呵呵地过来,喊:“郑大**,你就别闹了,寒哥一听说这里有个女孩像你,连夜从德国飞回来,把这梨城翻了个遍呢。”
李善仪越过他们往外走,被拉住了衣袖。
她回头,看清楚了男人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含情的眼眸下一点泪痣。
“你到底想做什么?阿悦?”
她以前很喜欢他那样,拉着她的手,捧着星星月亮,无奈地软声哄她,叫她“阿悦”。她那时候年纪小,对着那么好看一张脸,只觉得她这辈子也不舍得离开的。
但现在李善仪不喜欢了,漂亮的男人会害死她。
“需要我再说多少次?你认错人了。”对上了他的眼神,李善仪被那双眼睛里的温度烫得发疼,她别开脸,手上却没有力气,甩不开牢牢捉着自己的力量。
“手怎么了?”
顾寒声觉察到什么,牵起那只手查看,李善仪一巴掌打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落在咖啡厅里,前台的两个店员瞪得眼睛圆圆。
顾寒声被打得措手不及,红痕浮在那张略带苍白的脸上。他揉揉被打红的侧脸,还没来得及发作,先瞥见她下意识后退的动作,他气笑了。
“郑宝悦,你找个男人气我也要找好一点的,就那种货色,你至于眼光差成这样?”
李善仪意兴阑珊,他这么笃定,自己会像从前那样傻乎乎围着他转,找别人是为了气他,离开江州是为了躲他,和他一刀两断,他当是欲擒故纵。
李善仪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她的摩托停在外沿,被雨水洗透了,庄程在外面拨电话,频频回头看她,看样子是在跟姑姑告状。
她深深吐了口气。
“你松开手,我给你看身份证。”
顾寒声才不管她玩什么把戏,他不肯松手,好像松开一会,她就会再次跑掉。
她依旧没能抽回自己的手,只能单手从帆布包里摸索出一个小卡包,第一张就是身份证。
照片上的人素着一张脸,清瘦憔悴。
天色渐晚,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李善仪的肩膀微微发抖,身份证却往前递了一点,要他看清楚。
顾寒声看到她手背干净,没有那一小块半月胎记。
他目光沉沉,落到了那张证件照。
旁边的名字写着“李善仪”。
她再一次,很认真的说,“看清楚了吗?我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