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巷口的意外凌晨两点的风,刮在脸上像淬了冰的小刀子,带着股子野劲儿,
专往人脖子里钻。我把吃剩的麻辣烫盒子塞进垃圾桶,塑料摩擦的脆响在空荡的街道上荡开,
像个被世界遗忘的标点。裹了裹那件袖口磨出毛边的外套——这是我毕业那年买的,
穿了四年,边角都洗得发脆了,针脚处泛着白,可就是舍不得扔。
肩膀上还留着电脑包勒出的红痕,连续熬了三个通宵,骨头缝里都透着累。
眼睛直勾勾盯着巷口那台老贩卖机。机器怕是比我岁数都大,蓝绿色的屏幕蒙着层灰,
像老花镜没擦净的镜片,忽明忽暗地闪着。外壳坑坑洼洼的,不知道被多少晚归的人踹过,
每道凹痕里都沉着夜色,藏着说不清的疲惫。我盯着它看了两秒,喉咙干得发紧,
像塞了团干棉花——此刻我急需一罐冰可乐救命,
不然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栽倒在人行道上。扫码买可乐时,手指突然发飘。不是紧张,
是纯粹的累,累到指尖的肌肉都在打颤。"哐当"一声,手机像条受惊的鱼,
滑进贩卖机与墙壁的夹缝里。我蹲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水,该是白天的雨水没干,
混着点灰,把指甲缝都染黑了。屏幕黑得跟块砖似的,按电源键也没反应,彻底歇菜了。
"操。"我对着墙低骂了句,声音被风吹得散碎。更要命的是,
脑子里突然炸响一个惊雷——办公室的电脑没关。桌面上还敞着那个文档,
标题就叫《李总监的五十个离谱要求》,是我刚才摸鱼时敲的,
次方案就为了换个标点"、"开会时说'年轻人要多加班'转头自己六点准时走",
甚至还有句"地中海发型配粉色衬衫,审美绝了"。本来想发去闺蜜群吐槽,
结果急着下楼买可乐,忘得一干二净。要是被哪个同事撞见,
或是李总监自己溜达过去......我后颈瞬间冒出汗来,明明是凉飕飕的夜,
后背却黏得像糊了层糖浆。
点就好了;要是今晚没接那个临时加派的活就好了......这些念头像野草似的疯长,
堵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股苦味。就在这时候,贩卖机的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不是平时那种"请投币"的红色提示,是一行绿色的小字,像老式收银机吐出来的小票,
歪歪扭扭的:"检测到强烈后悔信号,是否回到3分钟前?(首次免费)"我眨了眨眼,
怀疑自己是加班加出了幻觉。最近这阵子,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眼前总冒金星。
伸手拍了拍屏幕,塑料壳冰凉坚硬,那行字却还在,甚至随着我的动作微微晃了晃,
像是在说"没看错吧"。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
按向屏幕上那个模糊的"确认"键——触感跟普通按键没区别,冰凉的,硬邦邦的。
周围的风好像突然停了。下一秒,我发现自己正举着手机,屏幕亮着,好好的。
远处的车鸣、垃圾桶的馊味、甚至空气里残留的麻辣烫气息,都跟三分钟前分毫不差。
我愣在原地,手机在掌心发烫,低头看了眼时间,2:17,和刚才摔手机前一模一样。
"神经病。"我低声骂了句,可脚已经转身往写字楼跑。电梯里对着镜子理头发时,
手指划过后颈,突然有种奇怪的麻痒感,像刚被人扯掉了一根头发,细细的,有点扎人。
我挠了挠,啥也没摸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回到办公室,电脑还亮着,那个吐槽文档赫然在目。我赶紧关掉页面,又检查了一遍桌面,
连回收站都清空了,确认没留下痕迹,才松了口气。下楼买可乐时,特意把手机攥得死紧,
指节都发白了。扫码、取货、开罐,一气呵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气泡在舌尖炸开,
那股**感让我打了个哆嗦,总算找回点真实感。回到家时,可乐罐上凝着水珠,
冰得恰到好处。我坐在沙发上,对着完好的手机发了半小时呆。刷微信时,
小学同学群里有人@玲玲,问她结婚要不要来参加,说"地址发你了,都是老同学,
务必到啊"。我盯着"玲玲"两个字,脑子里空空的,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可想了半天,
就像隔着层毛玻璃,啥具体印象都没有。我记得有这么个同学,
甚至能模糊想起是个扎羊角辫的女生,夏天总穿花裙子。可她长什么样?眼睛大不大?
说话是不是细声细气的?完全想不起来。"大概是太累了。"我灌了口可乐,
气泡呛得喉咙生疼,眼眶却有点发热。窗外的天开始泛白,新的一天要来了,可我总觉得,
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个消失的三分钟,一起不见了。第二章:代价的影子工资条发下来那天,
我在茶水间接水,手指刚触到纸杯,就听见李总监在办公室里喊我的名字,
声音透着股火药味。"陈楠!你给我进来!"进去一看,他把报表摔在桌上,
"啪"的一声,吓得我一哆嗦。"你这做的什么东西?数字填反了!营收写成支出,
你想让公司破产吗?实习生都比你细心!"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胳膊,我攥着衣角,
指甲掐进肉里——那个数字是我熬夜核对时填错的,确实该骂。
可他那副吹胡子瞪眼的嘴脸,让我眼眶有点热,不是委屈,是累,累到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回到座位,点开工资条,"绩效扣除2000元"的字样刺得我眼睛疼。两千块,
够给老家的冰箱换个新的了。妈昨晚还在电话里念叨:"旧冰箱结冰结得厉害,
菜放进去三天就烂,上次买的排骨,冻得跟石头似的,砍都砍不动。你爸在世时总说,
这冰箱早该换了......"我倚在茶水间的窗沿,望着楼下车流织成的光河,
心口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发闷。毕业四年,工资没涨多少,加班倒是越来越多,
连给家里换个冰箱都要精打细算。闺蜜总说"你对自己太抠了",可我不敢不抠,
妈的降压药要花钱,房租要花钱,万一再有点急事......手机里的余额提醒跳出来,
三千出头,够交半个月房租。鬼使神差地,我又走到了那台贩卖机跟前。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打过来,给机器的外壳镀上了一层金边,倒显得没那么阴森了。我刚站定,
屏幕就亮了,还是那行绿色的字:"修正报表错误,回到提交前1小时。
代价:3天寿命。"下面还跟了行更小的字,
像是怕我看不清:"3天≈陪母亲逛一次菜市场的时间。
"我盯着"3天寿命"四个字,心脏跳得有点快。3天能干什么呢?睡几觉,
加两个班,就没了。妈总说我"觉少,像头小毛驴",少活3天,好像真的没什么。
我咬了咬牙,按了确认。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像老电视信号不好时的雪花屏,
头也跟着晕了两秒。再定睛一看,我正坐在办公桌前,报表摊在桌上,
错误的数字刺眼地躺在那里——"支出:5872元",
而正确的应该是"营收:5872元"。我深吸一口气,把数字改过来,
又从头到尾核对了三遍,连标点都没放过。提交报表时,李总监难得抬了抬眼皮,
夸了句:"这才对嘛,做事就得细心。"晚上跟妈视频,
老太太喜滋滋地举着手机转了个圈:"冰箱钱收到啦!周末就去买新的,节能型的,省电!
"镜头里能看到她身后的旧冰箱,门把手上缠着圈红绳,是我小时候编了送她的,
现在都磨褪色了,绳子末端还打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妈又絮絮叨叨讲起邻居家的事,
"对了,玲玲嫁人了,就是你小学总抢你橡皮那个,记得不?梳俩小辫,跟个小哪吒似的,
辫梢总系着红绸子。她妈昨天还来跟我念叨,说想请你回来喝喜酒呢。"我张了张嘴,
想说"记得",可脑子里像蒙了层雾,怎么也抓不住那个模糊的影子。
我能想起自己小时候确实总丢橡皮,还哭着跟老师说"有人偷我东西",
可那个"偷橡皮"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完全没印象。"......好像有点印象。
"我含糊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那里有个我自己磕出来的小缺口,
边缘割得指尖有点疼。挂了视频,我对着镜子看左手虎口。那里多了颗褐色的小痣,
像笔尖不小心点上去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我用指甲刮了刮,没掉,是长在肉里的。
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身上突然长痣,是被什么东西记上了",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赵宇摔门走的时候,我正对着一桌子凉透的菜发呆。清蒸鱼的眼睛瞪着天花板,
炒青菜蔫成了深绿色,排骨汤结了层油膜,像块透明的塑料布。他身上的消毒水味还没散,
白大褂扔在沙发上,皱得像团废纸。"我连续站了十二个小时手术台,下了手术就往家赶,
你就不能体谅我一点?"他的声音带着血丝,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
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体谅?"我把筷子摔在桌上,瓷碗撞在玻璃桌面上,
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体谅你加班,体谅你爽约,体谅你连我生日都忘了——赵宇,
上周我生日,你说'有台急诊手术',结果我在朋友圈刷到你同事发的聚餐照片,
你就坐在最中间,笑得跟朵花似的!"他的脸瞬间白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那是庆功宴,主任非拉着去的......""我不管什么宴!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我只知道,你又骗了我。"他没回头,
只丢下句"我们都冷静冷静"。门"砰"地关上,震得墙上的婚纱照都晃了晃。
那是我们去年拍的,照片上的赵宇笑得眼睛都没了,说"以后一定多陪你"。
我趴在桌上哭,眼泪把桌布洇出一小片深色,像朵没开好就蔫了的花。哭到抽噎时,
我翻到赵宇三小时前发的微信:"刚下手术,想抱你。"这句话像根针,扎得我心口更疼了。
如果刚才没提生日的事,如果我能软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吵架了?我又跑到那台贩卖机跟前,
夜风把眼睛吹得生疼,像进了沙子。屏幕亮着,
像是早就等在那里:"回到吵架前1小时。代价:1个月寿命。"这次我没犹豫。
手指按下去的瞬间,甚至有种解脱的轻松。不就是一个月吗?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赵宇推门进来时,我正把热好的汤端上桌。保温罩掀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脸。
"累了吧?"我的声音有点哑,是强压着哭腔的结果。他愣住了,
眼底的红血丝突然就清晰了,走过来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对不起,楠楠,
我......""先喝汤。"我拍了拍他的背,把眼泪憋了回去。汤是早上出门前炖的,
放了他喜欢的玉米和胡萝卜,现在热得刚刚好,香气混着蒸汽扑在脸上,暖乎乎的。
后来周末整理旧物,赵宇翻出张拍立得,是大学时在湖边拍的。照片里我踮着脚吻他,
背景是模糊的柳树,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很乱,糊了他一脸。"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举着照片笑,眼里有细碎的光,"我总记不清,你再告诉我一次。"我看着照片,
脑子里却空空的。像是有块橡皮擦,把那个瞬间擦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白。
我记得那天的风确实很大,记得柳树枝扫过脸颊有点痒,记得他的嘴唇很烫,
可具体说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忘了,"我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
"好像风挺大的。"赵宇的笑容淡了点,没再追问,只是把照片放进了相册里。那天晚上,
我去文具店买了本日记本。第一页写着"赵宇不吃香菜""母亲对花粉过敏",
第二页写着"玲玲?",后面画了个问号。我怕自己再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那些被风吹走的碎片,好像越来越多了。第三章:失控的齿轮母亲出事那天,我正在开周会。
李总监唾沫横飞地讲着"下半年目标",PPT上的数字长得让人眼晕,
什么"环比增长30%"、"用户留存率提升15%",听得我头都大了。
我的手机调了静音,但屏幕亮个不停,堂哥的名字像根刺,扎得我眼皮直跳。
我借口去洗手间接起电话,
被电动车撞了......腿断了......现在在医院......""哪个医院?
严重吗?谁撞的?"我的声音劈了叉,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
里面的报表撒了一地。走廊里路过的同事都奇怪地看我,我却顾不上捡,抓起手机就往外跑。
高跟鞋的鞋跟在瓷砖上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我甚至忘了请假,
满脑子都是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那么怕疼,打针都会掉眼泪,
断了腿该多疼啊......去高铁站的路上,我给赵宇打电话,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
才发现自己连"母亲在哪个医院"都没问清楚。
......医生说要手术......肇事的跑了......"候车厅的灯光惨白,
照得人心里发慌。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眼泪一滴滴砸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对面的电子屏显示着列车时刻表,最近的一班高铁也要等两个小时。我盯着那行字,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把布料都绞出了褶子。要是我昨天给母亲打电话时,
要是我没让母亲自己去买降压药就好了;要是我能在母亲身边就好了......就在这时,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台贩卖机——蓝绿色的屏幕,坑坑洼洼的外壳,
跟公司楼下那台一模一样。它藏在候车厅最里面,被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挡着,
叶子上积着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好像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以前从没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