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青帷马车早已候在院外,看着普通不起眼的马车,内里却别有讲究,舒适无比,香熏袅袅。
钟玉溪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踏了上去。
车厢内熏着淡雅的沉水香,小茶几上还备着一盏温热的参茶,正是他素日饮惯喜好的。
马车缓缓驶离将军府,钟玉溪掀开车帘一角,望着渐行渐远的朱红大门。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曾无数次站在那扇门前,盼着段京墨归家的身影,可男人始终对他冷淡无比。
这一世——
钟玉溪抿了抿薄唇,最后看了那扇门一眼。
“段京墨,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吧。”
然而当他低头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将那枚虎纹玉佩带了出来,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与此同时。
段京墨抚摸着钟玉溪不小心遗落下的贴身玉佩,眼眸沉沉。
钟玉溪并未大张旗鼓从正门进,只从侧门回厢房,等到院子那刻,贴身书童一看到他眼泪就下来了。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奴才多担心您!”叶竹见到钟玉溪,快步走上前仔仔细细检查对方。
那夜混乱,他被打晕丢在假山处,等他醒来,自幼长大的公子不见人影。
他醒来后,外面人影晃动,他隐约听到了什么苟且,下意识让他一颗心提起来,赶忙去查看,幸而非公子。
他正打算报失踪差人寻找,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侍卫拦住了他,将公子信物交到他手上,说自家公子随朋友离开,准备去朋友家游玩几日。
叶竹当即察觉到了危险,却又在侍卫的恐吓下,不敢真报官,怕他们对公子不利,回家后更是一夜担惊受怕,本来今日下午,倘若公子还不回来。
他定要告诉主家,主家置之不理的话,他只能去报官了。
没有保护好公子,他怎么跟九泉之下的钟夫人和钟老爷交待。
“我没事。”钟玉溪安抚他道,“四**如何了?”
“奴才没告诉四**,以免让她担忧,不过今日四**来找您好几次了,奴才都找了借口。”叶竹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也传了进来。
“我哥呢?!我要找我哥!”四**在外面闹了起来。
钟玉婷方才审问几个丫鬟和小厮,他们都说昨夜未曾见过钟玉溪回来。
今日一天了,也没有见到钟玉溪身影。
钟玉婷怀疑,叶竹诓骗她,她亲大哥定是出事了!
平日哥几乎每日考她学问,与她一同用膳,就算有事不来也提前知会一声。
可从昨晚英国公府宴席回来,叶竹就说钟玉溪醉酒早早歇下了,今日她前来探望,叶竹更是找了好几个借口。
这分明是有鬼!
她和自家亲哥自小相依为命!
她绝不能容忍大哥出事!
“公子……”叶竹看向钟玉溪。
钟玉溪整理了一下衣物,“你去开门,昨夜之事不必透露。”
叶竹点头,出去方开门,“四**。”
钟玉婷立刻领人冲进来庭院,目光冷冷看向叶竹,“我哥呢?”
“吵吵闹闹作甚?”整理好衣着的钟玉溪打开了房门,淡声道。
钟玉婷一见,顿时愣住,随后声音也低了下来,“哥,你在呀?”
钟玉溪笑了笑,“我方醉酒醒来,怎么了?”
他望着妹妹鲜活灵动的眉眼,胸腔里翻涌着酸涩。
前世妹妹病重时枯槁的面容还历历在目,此刻却能看到她提着杏色裙摆朝自己奔来,发间珠钗在夕阳下晃出碎金般的光,眉眼清丽带着几分稚气。
钟玉溪满是感动和庆幸。
“昨夜丫鬟和小厮都说未曾看见你回来,我就……多想了下。”钟玉婷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钟玉溪揉了揉自家亲妹妹的脑袋,“别多想,既然来了,便陪我一起用膳吧。”
钟玉婷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于庭院凉亭中用膳,钟玉溪看着亲妹的脸,心中思绪翻涌。
今年,玉婷就及笄了——
钟家乃清流世家,祖父更曾任当今皇帝太傅,受其蒙荫,钟家子弟多为皇室太保,教育皇亲国戚幼童。
如今,京城钟家主家分为三房,大房为祖父嫡长子一脉,承其父业,时任国子监太学宗师;二房乃嫡次子一脉,任户部侍郎一职;
钟玉溪和钟玉婷乃三房嫡三子血脉,其父曾任工部侍郎一职,后钟父钟母在前往江南视察工程之时,不幸遭山石滑坡而亡。
钟府看似和平、长辈和善,但早就有分家念头,祖父一死,子弟之间更是连表面的功夫都不维系了。
那年钟父钟母去世之时,钟玉溪才十二岁,玉婷也才七岁,两个不过是半大的毛头小子,三房偌大家产被另外两房惦记,幸好还有祖父护着他们,父母的遗产才不至于落入另外他人手中。
可前两年祖父去世,大房和二房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想要侵占三房家产,祖母本就不喜他们两人,连安排他们居住的庭院都是偏远的。
他及冠之时,大房就想插手他的婚事,想要把一个远房表妹嫁给他,钟玉溪找了读书科考的借口推掉。
可等他从宴席回来之时,名声尽毁,事已至此,为了钟家清誉,他不得不“赖上”段京墨,逼迫对方娶他,否则他活不了。
钟玉婷作为他亲妹,更会受他连累不得不出家、亦或远嫁穷凶险恶之地。
段京墨年纪轻轻,便坐稳西北大元帅这一职,继战国公名讳,被人称为“威武将军”,在京都早有盛名。
他的婚事便是连皇帝都做不了主,皇帝曾想以公主嫁之,却被婉拒,段京墨甚至直接出征三年不归。
当时的钟玉溪其实也没有任何把握“逼迫”对方娶他,大宴国虽能男男成婚,但只有贫困人家才不得不选择娶一精壮男子,操劳家务农活。
娶男妻,是说不出去的,没脸见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