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权谋天下第18章

小说:太子妃权谋天下 作者:宁宁不吃香菜6 更新时间:2025-08-21

东宫书房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墨块,沉甸甸压在人心上。窗外天色昏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殿的飞檐,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萧昱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烦躁地叩击着光润的桌面,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沉闷的鼓点,敲在下方垂首肃立的詹事府官员心头。

“说。”萧昱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轻易割开了压抑的寂静。

那官员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回禀殿下,现场勘查……回报。劫匪行动……迅疾如风,不留活口。押运官兵三百一十七人,尽数……尽数殒命。”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死状……大多惨烈,重兵器击打、强弓劲弩穿身,伤处……非致命处者众,更像是……虐杀泄愤。”

书案上摊开的卷宗里,贡品清单上的每一个字都刺眼:南海明珠斗、苏绣云锦百匹、百年老山参、精炼贡铁千斤……价值倒在其次,皇家的脸面被狠狠掼在地上,踩进了泥泞里。

萧昱的眼神骤然锐利,几乎要穿透那薄薄的纸张:“地点?痕迹?”

“黑风峡,京畿咽喉,地势奇险。绝非寻常流寇所选。对方似对路线、**了如指掌……”官员的声音带着困惑,“更奇的是,如此巨量贡品,竟如泥牛入海,沿途关卡,无一人见异常车队经过!”

“内鬼?抑或……军中有人?”萧昱的声音冰冷彻骨,每个字都裹着杀意。这已非简单的劫案,而是朝堂暗流裹挟着军中毒刺,狠狠扎向他。父皇限时破案的压力,沉如泰山。

书架旁,苏晚仿佛沉浸在一卷《山河志异》里,翻动的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然而,当“虐杀泄愤”、“手法老辣”这几个字眼钻入耳中时,她翻页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带着灼热的愤怒冲上头顶。

黑风峡!重兵器虐杀!对路线了如指掌!贡品凭空消失!

这些字眼组合起来,像一道撕裂混沌记忆的惨白闪电。数月前,兄长苏珩最后一封家书中的字句,带着边关的风沙气息,陡然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

“……北境有股‘沙蝎’,凶悍异常,非寻常马匪,行踪诡秘,尤喜用重锤、狼牙棒虐俘取乐,劫掠后如沙入漠,踪迹杳然……疑与朝中某方暗通款曲……”

沙蝎!

手法何其相似!那虐杀的嗜好,那劫掠后如鬼魅般消失的手段!黑风峡虽非大漠,但这“如沙入漠”的伎俩,简直如出一辙!兄长的信笺带着血泪的警示,竟在此刻与这滔天劫案重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随即是焚心蚀骨的怒火。兄长苏珩,那个如骄阳般耀眼的镇北侯世子,战死前正在追查的,正是这股渗透边境、神秘莫测的“沙蝎”!难道他们早已潜入中原腹地?难道兄长的死……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这贡品劫案,就是他们的杰作?

萧昱焦头烂额,他查案只为交差,为稳固东宫。他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世子,去深挖这足以搅动朝堂、动摇军心的剧毒痈疮吗?

不能等!绝不能等!苏晚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燃尽,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真相的碎片,必须由她亲手拾取。只有亲临那片被血浸透的土地,才能嗅到仇敌的气息,才能抓住那根可能指向兄长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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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苏晚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从小跟随的心腹丫鬟小莲。

“**……”小莲看着苏晚迅速褪下华贵的宫装,换上紧束的玄色劲装,将如瀑青丝高高束起,仅用一根乌木簪固定,脸色瞬间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新婚夜砸房的余波未平,太子妃擅自离宫?这是足以将她彻底打入深渊的重罪!

“小莲,听着!”苏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动作迅捷如风,检查着随身物品:锋利的匕首插入靴筒,火折子、一小包金疮药、几块硬邦邦的肉脯、水囊,还有一小袋沉甸甸、关键时刻能打通关节的金叶子。“我必须去。这关乎兄长的血仇!一个字都不许泄露!有人问起,就说我染了风寒,需静养,拒不见客!”

她抓起笔,墨迹淋漓,在素笺上飞速写下几行字,塞进小莲颤抖的手中,力道重得让小莲指尖发痛:“若三日后我未归,或东宫有变,想尽一切办法,将此信送出宫,交给我父亲留在京中的‘老槐树’!”信笺上墨痕如刀:“追查沙蝎,黑风峡,勿念。”

没有丝毫留恋,苏晚的身影已如夜枭般融入寝殿的阴影深处。时间,是此刻最奢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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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是最好的掩护。东宫马厩里,陪嫁而来的枣红战马“追风”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意,不安地刨着蹄子。苏晚避开明岗暗哨,对东宫的地形和守卫换防的间隙了然于心。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宫墙根移动,巧妙地利用花木假山的阴影,最终从一处因年久失修而鲜有人至的侧门缝隙中闪身而出。京城宵禁的梆子声在远处回荡,但对一个自幼在边关军营摸爬滚打的将门之女而言,寂静的街巷不过是另一片需要征服的沙场。她专挑最黑暗、最曲折的路径,身形融入夜色,如同真正的幽灵。

西便门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守门的小吏抱着长矛,倚在门洞里昏昏欲睡。苏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最终锁定在城墙根一处相对低矮、被大片枯藤遮掩的僻静角落。她将“追风”拴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下,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后退几步,猛地发力冲刺!足尖在粗糙的墙砖上精准地借力三次,腰肢发力一拧,整个人便如轻盈的雨燕,悄无声息地翻越了数丈高的城墙,稳稳落在城外松软的泥地上。心跳在胸腔里擂动,她迅速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驾!”一声压抑的轻叱,“追风”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骤然撕裂了京郊的寂静黑暗。就在她纵马驰入无边夜色的刹那,城墙根不远处一辆破旧马车旁,一个蜷缩在草堆里打盹的老车夫,浑浊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恰好捕捉到那抹翻墙而出的矫捷黑影和随后疾驰而去的枣红马。他的视线在黑暗中停留了一瞬,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一枚磨得油光发亮、边缘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旧铜钱,随即又缓缓合上,仿佛只是被夜风吹醒,复又沉入梦乡。只有那枚触手温润的铜钱,在指腹间留下微不可察的转动。

夜风如刀,狠狠刮过苏晚的脸颊,吹得她束起的长发在脑后猎猎飞舞。她猛地勒住缰绳,“追风”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苏晚回望,京城庞大的轮廓在深沉的夜色里如同一头蛰伏的、灯火稀疏的洪荒巨兽,而东宫的方向,更像是兽瞳中一点微弱而压抑的幽光。没有迟疑,没有畏惧,眼中唯有焚尽一切的执念和孤注一掷的寒芒。兄长的血,仿佛在眼前燃烧。“驾!”马蹄声再次急促如鼓点,朝着吞噬了贡品和官兵性命的黑风峡,决然驰去。天际,一道惨白的电蛇撕裂厚重的云幕,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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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很快将苏晚的劲装浸透,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浑然不觉。一路疾驰,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顶着瓢泼大雨,赶到了黑风峡外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浓重的、被雨水稀释却依旧顽固的血腥气,还有一种东西焚烧后残留的焦糊味。苏晚勒住“追风”,将它藏进一片茂密的、能遮挡部分风雨的荆棘丛深处,安抚地拍了拍它湿漉漉的脖颈。

她像一头在雨林中潜行的母豹,伏低身体,利用嶙峋的怪石、倾倒的枯树和茂密的灌木丛作为掩护,无声无息地向着那片被官府差役用草绳和木桩象征性围起来的核心区域靠近。地面泥泞不堪,积着浑浊的血水。凌乱的车辙印、深深浅浅的马蹄坑,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当时的混乱与疯狂。宽大的官车车辙旁,是更多杂乱无章、大小深浅不一的马蹄印,显示劫匪人数众多,且马匹来源混杂。

苏晚的神经绷紧到极致,双眸在雨幕中锐利地搜寻着。她伏下身,不顾泥泞,手指拂开被雨水打烂的草叶,仔细辨认着泥地里那些即将被彻底抹去的痕迹。

***马蹄铁:**她发现几处较深的马蹄印边缘,磨损的纹路非常特殊,带着一种野蛮的弧度,绝非朝廷制式军马的马蹄铁,反而更像……西北边境某些彪悍部族或者私人豢养的强悍马队惯用的样式!这与“沙蝎”可能的来源地指向不谋而合。

***钝器之痕:**几株碗口粗的树干上,深深嵌着折断的箭杆和刀剑的碎片,显示出押运官兵曾进行过激烈的抵抗。但苏晚的目光很快被一处岩壁吸引——坚硬的石面上,布满了数十个短促而深陷的凹痕,边缘带着不规则的崩裂。绝非刀剑的劈砍!她用手指抚过那粗糙的创伤面,指尖传来沉重的钝感。“狼牙棒?重锤?”兄长信中描述的“沙蝎”标志性武器瞬间跃入脑海,一股寒意混杂着确认的激愤冲上心头。

***染血的残片:**就在一处被雨水冲刷得边缘坍塌的小土坑旁,一点暗沉的颜色在泥水中若隐若现。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捡来的枯枝拨开湿泥。一小片染着深褐色血迹(显然已有些时日)的碎布显露出来。布质粗糙,颜色是脏污的土黄,绝非官兵号衣或贡品箱袱的锦缎!她将碎布挑起,雨水冲刷下,布片上沾染的一点暗红色、几乎凝固的奇怪颜料显露出来——那似乎是一个残缺的、狰狞图案的边缘,像是某种野兽的獠牙,又或是扭曲的蝎尾!

***消失的路径:**苏晚直起身,抹去脸上的雨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峡谷两侧陡峭的山壁和前方被封锁的主道。如此巨量的货物,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她强迫自己冷静,沿着峡谷边缘仔细搜寻。终于,在靠近一处长满湿滑苔藓的巨大岩体下方,她发现了一条被茂密藤蔓和倾倒的枯枝几乎完全遮蔽的狭窄岔道!岔道口原本松软的泥土,有被大量沉重车轮和密集马蹄反复碾压、深深陷入的痕迹,此刻虽然被雨水浸泡得泥泞不堪,又被断枝落叶仓促地覆盖遮掩过,但在苏晚眼中,这刻意的伪装如同黑夜里的灯火!

“手法凶残,武器特征吻合,这图腾碎片……定是‘沙蝎’无疑!”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兴奋的火焰与为兄复仇的冰冷杀意交织翻腾。“他们带着贡品,走的就是这条鬼道!”她再无犹豫,握紧了手中的染血碎布,拨开湿漉漉、带着倒刺的藤蔓,就要踏入那条幽深未知的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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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滑腻藤蔓的刹那!

“哒哒哒哒——!”

“唏律律——!”

一阵急促如爆豆般的马蹄声,穿透哗哗的雨幕,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听那蹄声的节奏和包抄的方位,绝非散兵游勇,而是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的队伍!

苏晚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闪电般缩回手,猛地旋身,后背紧贴在岔道口旁那块巨大、冰冷的岩石凹陷处,将自己彻底藏入阴影。屏住呼吸,心脏在狂跳中几乎停滞。

透过岩石的缝隙和密集的雨帘,数匹高大的骏马如同鬼魅般冲入这片血腥狼藉之地,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水。当先一骑,通体墨黑,马上之人一身墨色锦袍,外罩玄色防雨斗篷,兜帽被风吹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如万载寒冰般冷峻的脸庞。雨水顺着他刀削般的下颌不断滴落,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带着滔天的怒火,锐利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现场,瞬间便死死锁定了苏晚藏身的那块巨石,以及她方才匆忙退避时在泥地上留下的、尚未来得及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新鲜脚印!

太子萧昱!

他身后数名剽悍的东宫侍卫统领秦铮等人,如同冰冷的铁塔,瞬间散开,隐隐形成包围之势。冰冷的杀气和被彻底触怒的威压,瞬间笼罩了这片血腥的谷地。

“出来!”萧昱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裹挟着九幽寒冰,穿透震耳的雨声,狠狠砸在苏晚的耳膜上。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苏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离宫,擅闯禁地!你将东宫法度,将孤的颜面,置于何地?!”他握紧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新婚夜的悍妒风波尚未平息,竟敢在他焦头烂额督办惊天大案之时,捅出这天大的窟窿!这已不是麻烦,这是对他权威**裸的宣战!

避无可避。苏晚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雨腥味的空气,猛地从岩石的阴影中一步踏出!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全身再次浇透,乌黑的发丝紧贴在苍白的脸颊,水珠沿着下颌不断滚落。然而,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雪原上迎风傲立的青松。那双清澈的眼眸,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燃烧着比萧昱怒火更炽烈的火焰,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冰封深渊般的眼睛。

风雨如晦,雷霆在厚重的云层中隐隐翻滚。峡谷之中,两人隔着冰冷的雨幕和泥泞的血地,凛然对峙。

一边,是龙袍加身的帝国储君,滔天怒火焚尽理智,威严被践踏于泥泞。

一边,是将门遗落的孤胆红妆,血海深仇凝作脊梁,执念刺破九重宫阙。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只剩下狂暴的雨点疯狂砸落大地,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轰鸣,犹如战鼓在无声地捶打。肃杀之气浓烈得几乎能割裂皮肤。苏晚的右手,紧紧攥着那片染血的、带着诡异图腾的碎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萧昱的眼神沉如寒潭深渊,死死攫住雨幕中那抹倔强得刺眼的身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威压与森寒:“太子妃!你最好能给孤一个足以平息圣怒、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解释!否则……”他手中的马鞭猛地抬起,带着撕裂雨幕的尖啸,鞭梢如毒蛇吐信般直指苏晚的心口,“休怪孤家法无情!东宫,容不得你这等无法无天!”

冰冷的雨水顺着苏晚光洁的额头流下,滑过她挺直的鼻梁,最终从下巴滴落,砸在脚下的泥泞里,溅开细小的血水。面对这直指心口的鞭梢和足以将她打入地狱的威胁,她非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将脊梁挺得更加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

在萧昱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苏晚猛地扬起右手!

那片染着深褐色血迹、沾有诡异暗红图腾的碎布,在昏沉的天光下,在滂沱的大雨中,如同一面浸透了血泪与秘密的战旗,被她高高举起!

“否则如何?”她的声音清冽、高亢,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穿透重重雨帘,狠狠撞在萧昱的耳膜上,甚至盖过了隆隆的雷声,“殿下与其在此对我兴师问罪,不如先睁大眼睛看看这个!”

她的目光锐利如电,死死钉在萧昱骤然收缩的瞳孔上,一字一句,如同淬火的钢钉,狠狠凿进这死寂的雨幕:

“这伙劫匪,根本不是什么山野毛贼!他们用的,是虐杀的手段!他们留下的,是这个!”她晃动着手中的碎布,那暗红的图腾在雨水中显得更加狰狞,“他们很可能,就是害死我兄长苏珩的元凶!这案子——”

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和孤注一掷的质问,响彻整个黑风峡:

“你查,还是不查?!”

“轰隆——!”

一道惨白的巨雷,如同天神的震怒之鞭,猛然撕裂了厚重的铅云,将昏暗的峡谷瞬间映照得一片惨白!刺目的电光清晰地勾勒出苏晚高举碎布的决绝身影,也照亮了萧昱那张瞬间褪去所有暴怒、只剩下极度震惊与凝重、如同被雷霆劈中的脸!

苏晚最后那句泣血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如同炸雷,在他耳边、在他脑海里轰然爆响!兄长的死?元凶?那染血的碎布上诡异的图腾……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盛怒,将一股冰冷彻骨、足以打败朝局的寒意,狠狠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