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的寒气比祭坛周遭更沉,像是浸了百年的老冰,顺着靴底往骨头缝里钻。
灵溪踩着冰砖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低头看时,冰面下竟嵌着无数细小的冰晶,晶里裹着的人影缩成一团,像是被冻住的魂魄。
“这城是活的。”苏妄的灵核珠子在掌心旋转,赤金光晕扫过两侧的冰屋,屋门的冰帘突然晃动起来,帘上的冰纹化作张张孩童的脸,眼睛黑洞洞地盯着他们。
他指尖往最近的冰屋一指,珠子射出的光丝立刻缠上冰帘,帘面瞬间裂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冰炕,炕角的冰痕印着半截锁链的形状。
墨尘的桃木剑始终横在身前,剑鞘上的浅黄痕在冰城里泛出冷光。
他注意到街道两侧的冰窗上,冰花凝结的图案正在变化,起初是松枝,慢慢变成梅蕊,最后竟化作半枚雪串的轮廓。
“这些冰花在模仿我们带的东西。”他用剑鞘轻敲冰窗,冰花突然炸开,碎成的冰屑里飘出缕极淡的奶香,“像是……母乳混着松烟的味道。”
凌霜的光屏在冰砖上投射出网格线,机械臂弹出的探针插入冰缝,屏幕上立刻跳出数据:“冰砖成分含灵脉结晶78%,有机残留22%——检测到微量人血成分,与灵溪的雪串果粒同源。”
她转动光屏,将冰城的三维模型放大,“整座城的布局是个逆向阵法,所有街道都往中心的冰殿汇聚,像是在把什么东西往殿里引。”
玄机掌门突然停在街角,指着前方冰墙上的刻痕。
那是幅模糊的壁画,画中三人正往冰殿走去,手里各持一物:松烟墨、梅枝、莲须,与他们此刻携带的物品分毫不差。
画旁的冰纹里渗着暗红的汁液,凑近看时,汁液突然顺着纹路流动,在壁画下方汇成行小字:“三物归位,厄门自开”。
“厄门?”灵溪摸出怀里的古卷,卷角的雪字在冰光下泛出浅红,“古卷里只说冰城是镇压冰脉的,没提过什么厄门。”
她话音未落,雪串突然从腕间挣脱,悬在半空发出清越的鸣响,串上的果粒转出的光纹在冰面上拼出条路径,直指街道尽头的冰殿。
那座冰殿比周围的建筑高出数丈,殿顶的冰脊呈螺旋状向上缠绕,顶端嵌着枚巨大的冰晶,晶里裹着的黑影像团蜷缩的胎儿。
殿门是整块玄冰雕成的,上面刻着繁复的冰脉走势图,图心的凹槽形状与苏妄的灵核珠子完全吻合。
“这是镇厄殿。”玄机掌门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伸手抚摸殿门的冰纹,“你师祖的手札里提过,说冰城深处有座镇厄殿,用来锁住冰脉里的厄力。
只是……手札里说殿门需要‘三灵相契’才能开启,光有灵核珠子不够。”
苏妄将灵核珠子按在凹槽上,珠身的赤金光晕立刻顺着冰纹蔓延,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只裂开道细缝。
细缝里渗出的寒气带着腥气,与丹房里变质的松烟墨味如出一辙。
“缺了松烟和梅脉的气息。”他看向玄机掌门,“得把松烟墨和梅根汁液混在一起,涂在纹路上。”
墨尘从怀里掏出玄机掌门给的陶瓮,倒出的松烟墨灰遇冰即融,化作深褐的汁液。灵溪咬破指尖,将雪串果粒渗出的血珠滴入汁液,血珠与墨汁相触的瞬间,突然燃起淡蓝的火苗,火苗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殿门,在冰纹上烧出条亮痕。
“还有梅脉。”凌霜的光屏突然指向殿门左侧的冰柱,柱身的冰壳里嵌着株干枯的梅根,根须上的血珠正慢慢凝固,“把梅根汁液滴进根须里。”
她机械臂弹出的细针挑开冰壳,苏妄立刻将随身携带的梅根汁液滴了上去。
汁液渗入的刹那,整座冰殿突然震动起来。
殿门的裂缝越来越宽,里面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混着孩童若有若无的笑声。
灵溪往裂缝里望去,只见殿内的冰柱上缠着无数银丝,丝上挂着的冰铃正在晃动,铃音里裹着的,竟是听到的那句“雪落取三枚”。
“不对劲。”墨尘突然拽住灵溪的手腕,桃木剑指向殿门上方的冰晶,“那里面的黑影在动。”
话音刚落,冰晶突然炸裂,黑影如墨汁般泼洒开来,在空中聚成个模糊的人形,手里攥着的锁链末端,缠着半枚与雪串相似的果粒。
“是师祖的残魂!”玄机掌门突然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把自己的魂魄锁在殿里镇厄,难怪我们找不到他的尸身……”
黑影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锁链。
随着锁链拖动,殿门终于完全开启,里面的冰砖地面上,刻着与祭坛相同的阵法图,只是阵心的凹槽里,嵌着个莲形的冰座,座上的冰纹与雪串的莲须结完全吻合。
灵溪刚要迈步,雪串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串上的果粒变得滚烫。
她低头看时,果粒表面竟渗出细密的血珠,血珠滴在冰面上,立刻化作只冰蝶,翅膀上的纹路与冰窗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不止一只。”墨尘的剑刃划出圈寒光,冰殿周围的冰屋里突然飞出成百上千只冰蝶,每只蝶翼都闪着锋利的光,扑来时带着松烟燃尽的焦味。
他挥剑斩断几只,断翅的冰蝶立刻化作冰屑,却在落地处又凝结出新的蝶蛹。
凌霜的光屏迅速分析出冰蝶的成分:“是灵脉杂质与厄力结合的产物,靠吸食生灵气存活。”
她机械臂展开防护盾,挡住扑来的蝶群,“它们怕松烟火焰!”
玄机掌门立刻将陶瓮里的松烟墨灰往空中撒去,墨灰遇风即燃,在众人周围燃起圈火墙。
冰蝶撞上火墙便化作水汽,可水汽升腾到半空,又凝结成新的冰蝶,数量反而越来越多。
“得先把雪串放进莲座。”苏妄护着灵溪往殿内冲,灵核珠子在他掌心爆发出强光,将迎面而来的冰蝶烧成白雾。
他瞥见殿角的冰壁上刻着行字:“蝶为厄影,串为厄引,非镇厄,乃养厄”,字迹被血珠浸透,像是用指血写的。
灵溪突然明白过来,雪串果粒渗出的血珠正在催生冰蝶。
她猛地攥紧雪串,串上的莲须结突然收紧,勒得她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殿外的孩童笑声突然变得尖利,那些冰蝶的翅膀上,竟浮现出与冰晶里相同的人脸,那是无数个孩童的脸,眼睛里淌着血珠。
“师祖骗了我们。”灵溪的声音发颤,古卷从怀里滑落,卷末的注脚在冰光下格外清晰:“冰城非镇厄之所,乃养厄之笼,雪串非锁脉之钥,乃饲厄之饵。”
冰蝶突然停止攻击,纷纷往殿内飞去,落在阵法图的边缘,翅膀叠成圈,将整个殿门封死。
灵溪望着阵心的莲座,突然发现座底的冰缝里,渗出的不是寒气,而是温热的液体,闻起来竟与她指尖的血珠一个味道。
苏妄的灵核珠子突然剧烈震动,珠内的赤金光晕变得极淡。“灵脉气在被吸走。”他指着莲座,“这东西在吞噬灵脉!”
墨尘的桃木剑突然指向殿顶,剑鞘上的浅黄痕正在消退:“火墙快撑不住了。”
他话音未落,火墙突然裂开道缺口,只冰蝶趁机钻了进来,直扑灵溪的咽喉,蝶翼展开的瞬间,她看清了蝶背上的人脸,那分明是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