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0年的上海,早已不是黄浦江畔的东方明珠,
而是一座浸泡在酸雨与霓虹中的赛博巨兽。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
厚重如裹尸布的辐射云层低垂,将阳光彻底隔绝。唯有地面上,
由亿万全息广告、悬浮车流光带和摩天楼窗格组成的霓虹之海,
在永不停歇的酸雨中疯狂闪烁、流淌、扭曲,如同巨兽腐烂伤口上滋生的艳丽霉菌。
里弥漫着臭氧、合成食物添加剂和一种更深的、来自黄浦江底发酵淤泥的、令人窒息的腐臭。
曾经的外滩万国建筑群,如今只剩下半截哥特尖顶刺破浑浊的江面,
如同溺毙巨人的最后挣扎,塔身爬满了闪烁着故障红光的巨型排污管道,
像缠绕尸体的变异藤蔓。秦屿站在“阎罗司”上海分局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这座沉沦的都市。他穿着笔挺的深黑色纳米纤维制服,
冰冷的金属徽记——一只缠绕着数据链的抽象骷髅——在窗外变幻的霓虹映照下闪烁着幽光。
他的脸如同刀削斧凿,线条冷硬,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
偶尔闪过一丝被精密芯片过滤后残余的、近乎非人的疲惫。他是“阎罗司”的“勾魂使”,
专门负责追捕那些违反《人类繁衍限制法案》、私自孕育生命的“非法孕育者”。
“目标锁定:虹口区地下诊所‘慈航’。目标个体:女性,代号‘夜莺’,孕周:32周。
生物特征加密信号于17:32分再次出现,信号源稳定。
”冰冷的AI合成音在他耳内的植入式通讯器中响起,毫无波澜地播报着死亡预告。
秦屿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头,
出详细的三维地图和“夜莺”模糊的侧写影像——一个裹在宽大旧风衣里、身形瘦弱的女人,
影像边缘标注着猩红的“高危”字样。他转身,走向装备室。自动门无声滑开,
里面没有枪械,
经抑制器、基因采样针、胎儿生命体征剥离仪…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低温金属的混合气味。
他熟练地拿起一个巴掌大小、形似罗盘的银色装置——生物场域追踪器。
又拿起一支细长的、前端闪烁着微光的金属管——非致命性胎儿状态稳定器(官方名称)。
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管时,
一丝难以察觉的、生理性的厌恶,如同静电般掠过他的神经末梢。
他强行压下这微不足道的“故障”,将装备插入腰间的战术挂载点。“行动组就位。
”他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声音平稳无波。
三架涂着“阎罗司”黑色骷髅标志的碟形反重力飞行器,如同索命的乌鸦,
悄无声息地撕裂雨幕,
降落在虹口区一片由废弃集装箱和非法加建棚屋构成的、迷宫般的贫民窟上空。
飞行器底部探出幽蓝的扫描光束,如同死神的视线,
在湿漉漉、堆满垃圾的狭窄巷道间来回扫掠。秦屿从飞行器腹部打开的舱门一跃而下,
纳米战靴吸附在湿滑的金属集装箱顶,悄无声息。他身后,
六名同样身着黑色制服、面部覆盖着全息战术目镜的“勾魂使”如同鬼魅般散开,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多余声响。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是枪械,
而是发出低沉嗡鸣的能量场发射器,足以瞬间瘫痪一个街区的生物电信号。
追踪器屏幕上的光点剧烈闪烁,
指向下方一个被油布和废弃广告牌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入口。
入口处散发着劣质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包围。静默模式。
”秦屿的命令通过加密频道传入每个队员耳中。他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
率先滑入集装箱狭窄的入口。内部空间被改造成简陋的诊所,一盏昏黄的无影灯下,
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的佝偻身影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器械。角落里,
一张铺着脏污床单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女人。正是“夜莺”。她脸色惨白如纸,
汗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粘在皮肤上。宽大的风衣被掀开,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的双手死死抓着床单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剧烈的宫缩而痛苦地蜷缩、颤抖。
一个简陋的胎儿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代表胎儿心跳的曲线疯狂跳动。
看到突然闯入、如同死神降临的秦屿等人,“夜莺”的瞳孔瞬间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
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试图蜷缩身体护住腹部。
“不…不要…求求你们…”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哀鸣。
佝偻的“医生”吓得瘫软在地,筛糠般抖着,
语无伦次:“不关我事…我…我只是…”秦屿无视了“医生”。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
精准地落在“夜莺”痛苦扭曲的脸上,落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后,
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视网膜上,战术目镜自动放大,
显示出胎儿监护仪上那疯狂跳动的心率数值——187次/分。
一个在母体极度应激下濒临危险的信号。“目标确认。
执行《法案》第7条:终止非法孕育进程,回收基因样本。”秦屿的声音毫无温度,
如同宣读判决书。他抬起手,
那支冰冷的金属管——胎儿状态稳定器——对准了“夜莺”的腹部。
稳定器前端亮起幽蓝的光芒,开始充能。它的作用并非保护,而是在剥离胎儿前,
强行压制其生命活动,确保“样本”完整。“不——!!!
”“夜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翻滚下手术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秦屿耳内的通讯器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系统最高级别的警报蜂鸣!同时,
他视网膜上投射的战术界面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猩红覆盖!
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警告框弹出:【警告!检测到异常基因序列!
:YL-A7-2075-0421】【关联身份:执行者秦屿之配偶(已注销)】时间,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秦屿的身体猛地僵直!如同被一道亿万伏特的闪电劈中!
手中的金属管“哐当”一声脱手砸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脸上的冰冷面具瞬间崩裂!那双深陷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里,
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撕心裂肺的剧痛!苏晚晴!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被深埋在地心熔岩中的禁忌炸弹,在他尘封的记忆深处轰然引爆!
那个有着温暖笑容、会在深夜为他煮一碗热汤面的女人!
那个他发誓用生命守护、却最终在五年前那场该死的“基因优化”医疗事故中,
在他怀里一点点冰冷、僵硬的女人!她的基因数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一个非法孕育的胎儿身上?!“不…不可能…”秦屿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音节。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
战术目镜忠实地显示着胎儿监护仪上那疯狂跳动的曲线,那曲线此刻在他眼中,
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晚晴的心跳?是他那未及出世便随母亲一同逝去的孩子的心跳?!
“队长?”一名队员疑惑地看向突然失态的秦屿,
手中的能量场发射器依旧对准了惊恐万分的“夜莺”。“滚开!
”秦屿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粗暴地推开靠近的队员,扑到手术台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
抚上“夜莺”那因宫缩而紧绷、滚烫的腹部!隔着薄薄的衣物和皮肤,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剧烈的胎动!一下,又一下!如同擂鼓般撞击着他的掌心!
撞击着他那颗早已被“阎罗司”改造成精密仪器的心脏!“晚晴…是…是你吗?
”秦屿的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滚落在他冷硬的制服上。五年来,
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用“阎罗司”的冰冷条例将自己包裹成铁石,
以为早已将那份蚀骨的痛楚埋葬。此刻,这突如其来的“重逢”,
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麻木,瞬间撕得粉碎!“夜莺”被秦屿的反应惊呆了,忘记了挣扎,
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冷酷如死神、此刻却泪流满面的“勾魂使”。“队长!
请确认指令!”队员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程序出现了严重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