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警的第一年，一个尘封十五年的悬案的嫌疑人出现了。「其实，是我杀了我的妹妹。」
这个嫌疑人不是别人，正是受害者的兄长。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复杂的案子。
最难的不是破案，而是贯穿整个案件的人心。1「陈志那小子在网上自爆了，果然，
他就是凶手！」我的师傅老张激动地冲进办公室大喊道，整个办公室也随之沸腾了起来。
「十五年前我就觉得是他，好小子，终于还是没憋住哇。」
另一个快退休的警察老谢也大声附和道。当年负责侦办此案的警察有的已经退休，
有的已经调到了别的岗位，只有老谢和我师傅仍在基层。这么多年了，
他们好似一直在等待一个结局，今天终于见到了曙光。他们口中的陈志，
正是十五年前一桩案子中的曾经的嫌疑人之一，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受害人的家属，
死者林岚的继兄。我也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
陈志的发文已经冲上了热搜榜首，后面挂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我赶紧点进去，
里面只有一句话：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其实十五年前，是我杀了我的妹妹。
陈志的微博名字就是陈志，认证是4.15林岚案受害者家属。我往下划了划，
陈志的微博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上一条还是7年前他呼吁重启林岚案调查的文章。
但是热度平平无奇，毕竟有太多像他一样的未破解悬案的家属。他的这一句话，
也正是只有这一句话，让人们有了更大的讨论空间——凶手竟然是一直为受害者申冤的家人。
整个事件的讨论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着，那尘封多年的卷宗上厚厚的尘土，
正在被人用手快速拨开。这个案子又像当年那般，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我看着话题实时内容的弹幕一条条地快速刷过：「原来凶手就一直在身边啊」
「之前看过这个案子就觉得这个哥哥很可疑」「他现在发出来是什么意思？挑衅吗？」
「这个案子都已经过了追诉期了吧？这就是**裸的挑衅！！」
「希望警方能够重新调查这个案子，还死者一个公道！」这个案子发生在1997年，
距今已经十五年的时间了。我放下了手机，准备专心查看卷宗，
毕竟之前对这个案子的了解不够充分，以现在的舆论热度，必定要重启调查了。
2我翻开了卷宗，映入眼帘的黑白证件照上一张清秀且略带稚气的面庞，
照片上的林岚此时应该也不过十四五岁。每次看到受害者生前的照片，
我的脑海里都会冒出一个念头：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案子发生在1997年的4月15日，死者林岚当时17岁，
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镇子上的粮油店工作。准确地说，这天应该是林岚失踪的日期，
后面法医推断死亡时间也是这一天。林岚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她的亲生父亲常年酗酒家暴，
林岚的母亲甚至年幼的林岚都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本来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日子。
但是在林岚十岁的那年冬天，命运发生了转机，喝酒回来的父亲倒在了雪地上，
再也没有起来。第二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毫无温度的阳光打在了已经僵硬的林父身体上，
母女二人的痛苦日子也总算结束了。一年后，林岚的母亲便带着她改嫁了，
嫁到了隔壁镇上一户姓陈的人家，也就是陈志的父亲陈明生。
陈明生在当地最大的钢铁厂工作，工资待遇都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他对林岚视若己出，
甚至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陈志还要好。当然，
这些都是案件发生后采访同村的邻居村民得来的。3一家四口就这样平稳地生活了几年，
林岚也在陈明生那里感受到了缺失了十年的父爱。但是变故还是在林岚十六岁这年发生了，
林母由于之前常年的家暴和忧思过重，身体每况愈下，在这年撒手人寰。
这对年幼的林岚无疑又是一份沉重的打击，
原本初中毕业想继续读高中的她也就此放弃了学业，选择先去镇上的粮油店工作。
林岚的母亲去世后不久，陈明生的工作也发生了变动，他被调到了青峦县的分厂，
担任主任的职位，算是升迁。青峦县虽然就在隔壁，但是每日往返变得不现实。
于是林岚和哥哥陈志便搬去和陈明生的母亲住到了一起。陈奶奶对待林岚也像亲孙女一般，
尤其是在她母亲去世后，老太太对她更加照顾，经常去村里的小卖部买林岚爱吃的零食，
家里做的饭也都是林岚爱吃的。4月15号这天，林岚和往常一样，
早早出门去粮油店工作了，奶奶也如常为她准备了午饭带在包里。
但是到了傍晚林岚却没有按时回家，奶奶一开始觉得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直到晚上八点多，天已经完全黑了，桌上的饭菜也凉了，还是没能等到孙女回家的身影。
此时陈奶奶的心里泛起强烈的担忧，赶忙叫上陈志一起去了粮油店寻找孙女。
祖孙二人到了粮油店的时候发现店里已经打烊锁门了，陈奶奶觉得更加慌张，
不断拍打着粮油店的门。好在老板一家是住在店后面的平房里的，
听到了拍门的动静赶紧跑了出来。老板认识林岚的奶奶，还没等她开口，
老板先问了起来：「阿婆，林岚今天没有来店里，是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这话的奶奶瞬间愣住了，还是陈志接的话：「老板，我妹妹今天没来店里？」
老板闻言点了点头：「是啊，我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没来得及请假，所以没来……」
听到这番对话的老人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说：「那岚岚去哪了啊？！
快报警……快报警吧！」粮油店老板这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才一天没上班怎么就要报警了呢？
但是看着林岚奶奶脸色煞白几乎都要站不稳的样子，还是急忙跑进了店里，
用店里的座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在等待警察来的过程中，老板和陈志不断安慰着奶奶的情绪，
但是明显可以看出陈志也是很着急的。好在警察局和粮油店都在镇子上，
没多会三个警察就赶了过来。4当时其中一个警察就是我的师傅老张，
那时候他也才参加工作不久，这个镇子上之前没出过什么大案，
报警说孩子丢了这种小案子每年倒是有不少，不过最后也都是虚惊一场。「老人家您先别急，
您的孙女陈岚有没有可能是心情不好躲到哪里散心了呢？」老张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安慰道，
毕竟林岚最近受了不小的打击，加上我们这个镇子一直以来也比较太平，
说实话一开始大家都没有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但是老张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陈奶奶反驳了：「不，不会的，岚岚这孩子我很了解，
她即使不开心也不会做出让我这么担心的事。」
被否定的老张继续追问道：「那林岚在别的地方还有什么亲戚吗？」「有的，有的，
她的外婆和舅舅在临江。」这次接话的是陈志，临江在隔壁省，
距离我们这里怎么也要快一天的车程。但是根据陈志所述，林岚和她的外婆一家并不亲近，
所以跑去外婆家的这个可能非常小。虽然这时大家并没有往很坏的方向去想，
但是做完笔录后全村人还是出动帮忙寻找林岚。一晚上从家里一直找到镇上，没有丝毫痕迹，
说不上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第二天一早陈明生也匆匆赶了回来，
陈志大概和陈明生说明了情况，陈明生没有回家便直接来到了警局。卷宗上记载，
陈明生到了警局后对此事有着异常的过激反应，他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警察面前，
情绪激动地哀求着警察一定要快点找到他的女儿，不断说着林岚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虽然之前在对村民的走访调查中了解到陈明生对林岚这个继女非常好，
但是他如今的表现属实显得过于紧张了，这也使当时的办案民警心中开始警觉起来。
林岚失踪的第二天傍晚，负责联络她外婆的民警也传来了消息，林岚并没有去他们那里，
甚至最近都没有联系过他们。与此同时，村民和搜寻的民警一天下来也没有任何收获。
村子到镇子这一路已经被他们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仍旧没有任何和林岚相关的线索。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5往后的几天里，民警和村民依旧没有放弃寻找，
陈明生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陈明生的情绪愈发激动，
除去寻找林岚之外，他每天都要来警局闹上一场，甚至开始煽动村民，质疑警方办事不力。
而另一边的陈志，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沉着冷静，情绪也开始失控。但是他和陈明生不一样，
案发的第三天开始他便不再和搜寻的队伍一起寻找林岚，而是每天躲在家里。据陈奶奶说，
陈志因为妹妹失踪一事深受打击，每天以泪洗面，似乎是知道了林岚已经遭遇了不测。
据陈奶奶说陈志因为妹妹失踪一事深受打击，每天以泪洗面，
似乎是知道了林岚已经遭遇了不测。这点在当时的办案民警那里也得到了印证。
在调查这个案子期间，民警多次找陈志了解情况，但是他每次询问到一半便开始掩面痛哭，
情绪失控，无法再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警方也改变了调查方向。
大家心里开始不得不接受这个不好的事实——林岚主动离家出走的概率越来越小，
被人绑架甚至已经遭遇不测的可能性逐渐攀升。而警方通过对林岚社会关系的层层筛查，
首先锁定的两个嫌疑人，是陈明生和陈志。6林岚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她比较内向，
在上学的时候就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一直保持着独来独往的性格。
毕业之后就彻底和同学们断绝了往来，每天家里和粮油店两点一线，
有交集的人也就家里人和粮油店的几个同事。首先排除的是粮油店的同事们，
这家店里算上林岚一共六名员工，四名女性和两名男性。其中有两个大姐，
年岁和林岚母亲相仿，平时对林岚非常照顾。另一名女性员工年长林岚几岁，
平时和林岚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经过排查三个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
两名男性员工是店里的搬运工，四十来岁的年纪，平时跟林岚的交集很少，
最多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程度。他们同样也被很快排除了嫌疑。剩下就是店里的老板了，
老板名叫柴启华，五十岁，镇上的人都认识他，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柴启华家庭幸福，
夫妻和睦，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儿子，叫柴净，今年大学毕业。
据说柴净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女友，二人决定毕业后就结婚。提到柴净的时候，
柴启华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骄傲和自豪，他可能很快就要当爷爷了。
柴家粮油店经营得非常不错，林岚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普通的员工，二人也没有任何纠纷，
可以说他没有任何作案动机。自从林岚失踪后，老板也加入了每天寻找林岚的队伍，
在警方调查中也是积极配合，没有反常的行为，也被暂时排除了嫌疑。一个残酷的事实是，
女子被害，很多情况下都是身边的男性亲属所为。
陈明生和陈志的反常情况早已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根据调查，林岚失踪那天刚好陈明生休息，
但他并没有待在公司宿舍，也没有回家。这点加重了警方对陈明生的怀疑，
虽然坊间都传陈明生对这个养女多么好，但是他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陈明生另有图谋也是说得通的。另外在调查的过程中，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林岚的母亲，
似乎不是病逝。7再说回陈志，林岚失踪的当天，陈志说是去镇子上卖蘑菇去了，
蘑菇是陈奶奶前一天采的。但是他具体卖了多久，至今没有人能够确切地作证。
假设陈明生对林岚极度的偏爱是事实，那么作为亲生儿子的陈志心生嫉妒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年龄相仿的两个孩子，日常相处的过程中也难免产生矛盾。另一个推断，
正处青春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也许会产生伦理之外的情感，继而引**感纠纷。
总而言之，陈明生和陈志都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警方分别传唤了陈明生和陈志。
起初陈明生对警方的审问表现出非常愤怒的态度，明明是受害者的家属，
一夜之间竟然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但他还是配合了调查，林岚失踪那天他去了医院，精神科。
但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林岚去咨询的。
这就关系到林岚母亲的死因了——林岚的母亲的确不是病逝，而是自杀。
前夫家暴早已使她的心理状态到了崩溃的边缘，纵然和陈明生结婚后夫妻感情和睦，
但在她内心深处的那道伤却永远无法愈合，甚至逐渐开始溃烂，日日折磨着她。
后来陈明生听同事说起亲戚相似的症状，才知道她这应是得了所谓的「抑郁症」。
陈明生并不了解这个病，他只是大概知道，一个人情绪不好，也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更糟糕的是，林岚的母亲去世后，她也开始表现出了相似的症状。陈明生既担心又害怕，
他怕林岚会和她的母亲一样，所以趁着休息先自己去咨询了精神科医生，
等回家的时候再尝试和林岚商量带她去看病。但是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林岚失踪了，
和她母亲一样的路……这也就可以解释陈明生为什么一回来就一副林岚已经遭遇不测的状态。
陈明生的嫌疑暂时被排除了，医院证实了他所说的内容，他没有作案时间。
最后陈明生还是请警方保密林岚母亲的死因，他说：「万一哪天岚岚回来了，
她是个自尊心强的孩子，她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些……」陈明生离开警局的时候，
怒意已经差不多消散了，但是难掩对警方的失望，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果然还是不能指望你们。」8审讯陈志的时候，
他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差了。「为什么你们不去找我妹妹，反倒来怀疑我？」
陈志完全不能理解警方的调查。「我去卖菌子了，卖了半天，剩下的时间在镇子上转了转。」
「没有人可以证明。」「我没有嫉妒岚岚，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们也没有矛盾。」
陈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他掩面痛哭，
不停地重复着「我怎么会伤害岚岚啊，求求你们快点找到她……」
问到他之前为什么情绪异常的时候，他红着眼眶反问道：「你们的至亲下落不明，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会是什么反应？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啊……」
陈志的嫌疑仍然无法彻底排除，但是当时警方不得不放了他，因为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而且村民们知道了警方传唤了陈明生和陈志，集结了一大群人到警局门口要求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