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不好意思你也是替身第1章

小说:白月光?不好意思你也是替身 作者:林深草木香 更新时间:2025-08-17

雨下得像天被捅穿了似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蜿蜒扭曲地爬满冰冷的玻璃。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庭院里几盏昏黄的地灯在狂风中挣扎,投下些微摇曳、模糊的光晕,又被更深的黑暗迅速吞没。

房子里却亮得刺眼。顶灯的光线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照得纤尘毕现,也照得人无所遁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还有一种湿冷的、从外面带进来的雨水腥气,混合着林薇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

我站在厨房岛台后面,盯着面前那只骨瓷小奶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液体。浅褐色的汤水翻滚着,细小的气泡破裂,升起一缕缕带着中药苦涩和姜片辛辣的白雾。水汽氤氲上来,扑在脸上,湿漉漉的,带着温度,却怎么也暖不了指尖的冰凉。

玄关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女人含混不清的娇嗔和男人低沉模糊的安抚。不用回头,我也能“看见”那副景象。傅承砚的手臂紧紧环在林薇纤细的腰肢上,几乎是将她半抱半拖地弄进来。林薇整个人软绵绵地倚靠在他胸前,昂贵的丝绒礼服裙摆被雨水和泥泞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小腿上,蹭脏了他熨帖笔挺的黑色西裤。她醉得厉害,高跟鞋脱掉了一只,另一只要掉不掉地挂在脚尖,随着她踉跄的步子晃荡着。

傅承砚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动作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笨拙的珍视。他宽阔的背脊挡住了我大部分的视线,只能看见林薇从男人臂弯里无力垂落的一只手臂,苍白纤细的手腕上,一条细细的钻石手链闪烁着冰冷细碎的光。

“苏晚,”傅承砚的声音传过来,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吩咐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把客房收拾出来。”

我慢慢转过身。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膀,落在他怀里那张醉意朦胧的脸上。林薇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脸颊酡红,嘴唇微微张着,吐息间带着浓烈的酒气。很美,即使醉成这样,依旧有种破碎的、惹人怜惜的美。这张脸,这张与我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是我这三年来在傅家立足的唯一原因。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但我脸上的肌肉却自动地牵动起来,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温顺而毫无破绽的微笑。我点了点头,幅度轻微而恭谨:“好的,傅先生。”

声音出口,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一丝陌生。

转过身,不再看那相拥的身影,我走向楼梯旁那间空置已久的客房。脚步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经过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价值不菲的乌木边柜时,我的目光极快地在柜子最下方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那里面,有一张被小心保存的、边缘已经微微磨损泛黄的照片。

打开客房的门,一股久未通风的、带着淡淡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熟练地开灯,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窗外依旧是泼天的大雨。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床单被罩,一丝不苟地铺好、抚平每一个褶皱。动作机械而精准。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纯棉布料,触感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似乎有无数碎片在疯狂旋转,嗡嗡作响。

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那个深夜,傅承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比平时更沉默,眼神里却翻滚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阴郁。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那目光像是在穿透我的皮囊,攫取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在那个晚上,他近乎粗暴地占有我,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他已经离开,只在床头柜上留下了一张数额惊人的支票。冰冷的纸张,冰冷的数字。

也是在那个月,本该准时造访的生理期迟迟未来。一张薄薄的、印着“阳性”字样的孕检单,像一片沉重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我的掌心。

而现在……

铺好最后一个枕套的角,我直起身,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股尘埃的味道似乎更浓了。我关掉客房的灯,带上门,重新回到楼下。

客厅里,傅承砚已经将林薇安置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她蜷缩着,像一只淋湿的猫,傅承砚正弯腰,动作生疏却异常小心地替她盖上一条薄毯。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来。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刚刚完成使命、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

“她吐了,”傅承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视线却胶着在沙发上那个身影上,“去弄点温水来。”

“是。”我再次应声,走向厨房。水龙头哗哗的声响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温热的水注入玻璃杯,杯壁很快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林薇发出一声难受的嘤咛,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傅承砚立刻俯身过去,几乎是半跪在沙发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拢着她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低柔:“薇薇?很难受吗?忍一忍,喝点水就好了……”

我的脚步顿在厨房门口,手里握着那杯温水。隔着几步的距离,客厅里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却冰冷的光。光线清晰地勾勒出傅承砚的侧脸轮廓——冷硬的线条,紧抿的薄唇,深邃的眼窝。但此刻,他微微蹙起的眉峰间,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因担忧而牵起的柔和纹路,还有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深眸里,此刻流淌着的、近乎小心翼翼的疼惜……

像。

太像了。

像到每一次看到,都像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的心脏上反复地切割、研磨。不是因为傅承砚,而是因为他眉宇间那短暂流露的、像极了我记忆中那个人的温柔。那个永远带着暖阳般笑意,会在清晨为我笨拙地煎一个荷包蛋,最后自己吃掉焦黑部分,把完整的留给我的人;那个在三年前那场冲天大火里,为了推开一个吓傻的孩子,自己却被坍塌的燃烧物永远吞噬的人……

我的沈清和。

我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关节泛起青白。温热的杯壁传递着热量,却丝毫暖不进心底那片冻土。时间仿佛凝滞了,只有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以及胸腔里那颗心,在冰层下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深埋的伤口。

“水。”傅承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骤然刺破了这短暂的凝滞。他不知何时已经直起身,目光越过沙发,精准地钉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被打扰的不耐。方才对着林薇的那一丝柔和,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惯常的疏离和命令。

我敛下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情绪,迈步走过去,将水杯轻轻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杯底接触玻璃台面,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林薇似乎清醒了一瞬,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迷蒙地睁开眼,视线茫然地扫过四周,最后落在我脸上。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先是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瞳孔深处猛地掠过一道尖锐的、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敌意的光。那眼神快得像闪电,一闪即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她又痛苦地蹙起眉,发出一声难受的呜咽,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醉酒者的无意识。

傅承砚全部的注意力立刻又被她吸引过去,俯下身,低声询问着什么。

我安静地退开,像个无声的影子,重新隐入厨房那片相对昏暗的光线里。背对着那片刺眼的光源和沙发上的人,**在冰冷的料理台边,手伸进居家服宽大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带着打印机特有温度的纸张。

孕检单。

指尖在那张折叠整齐的纸片上停顿了一瞬。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入皮肤,像一条冬眠的蛇,蛰伏在口袋里。我轻轻地将它抽了出来。

厨房只开了几盏暖黄的氛围灯,光线昏蒙,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暖意,却照不透心底的寒。纸片在指间展开,熟悉的医院标志,冰冷的印刷字体,还有那个清晰得刺目的结论——“阳性”。它像一枚小小的、即将引爆的炸弹,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

我垂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这张纸上。耳边,客厅里傅承砚对林薇低柔的安抚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像背景里单调又恼人的白噪音。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些,敲打在玻璃上的节奏变得绵密而粘稠,像是无数细小的叹息。

三个月前那个夜晚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他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颈侧,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粗暴,眼神穿透我,望向某个虚空中的影子。支票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而现在,另一个影子正躺在他的客厅里,接受着他迟来的、笨拙的温柔。

这张纸,连同我肚子里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此刻都显得如此多余,如此……讽刺。

指尖微微用力,纸张发出不堪承受的细微**。我面无表情,只是用指腹,沿着那清晰打印出的“阳性”两个字,缓慢地、来回地刮蹭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两个冰冷的字眼从纸上抹掉,从我的命运里抹掉。

一下,又一下。

动作机械而固执。直到那两个字在反复的摩擦下,墨迹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晕染开来,像两团肮脏的污迹。

够了。

我停下手,不再看那被蹂躏过的纸张,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其再次折叠,动作利落得近乎冷酷。然后,手指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泛白。薄薄的纸张在掌心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抵抗般的“嘶啦”声,被揉捏成一个扭曲、皱缩的小小纸团。

它不再是一张宣告命运的证明,只是一团垃圾。

我松开手,任由那个皱巴巴的纸团无声地滑落进脚边的垃圾桶里。黑色的垃圾袋口,像一张沉默的、等待吞噬一切的嘴。

做完这一切,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重担,又或者只是将那重担更深地埋进了看不见的角落。我抬起头,目光投向客厅那片刺眼的光源。傅承砚高大的身影依然守在沙发旁,像一尊沉默而忠诚的守护石像。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冷硬而专注,只对着沙发上的那个人。

我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无声的、没有任何温度可言的弧度在唇边一闪而逝。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上了楼。木质楼梯在我的踩踏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很快被窗外的雨声彻底吞没。

时间像是被那场暴雨浸泡过,变得沉重而粘稠。三个月,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悄然滑过。

林薇理所当然地住了下来。从最初的醉态,到后来的矜持优雅,她像一缕重新注入这个冰冷空间的活色生香。傅承砚回家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变早了,别墅里不再只有我煮汤时单调的咕嘟声,开始频繁地响起林薇娇柔的笑声,她弹奏的钢琴曲,以及傅承砚偶尔低沉的回应。那些声音,穿透空旷的屋子,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依旧扮演着我的角色。一个沉默的影子,一个合格的管家,一个……碍眼的存在。傅承砚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像看一件亟待处理的废弃物。而林薇,她看我的目光,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胜利者般的怜悯,偶尔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兴味。

冲突的爆发,毫无预兆,却又像早已埋下的引线,终于被点燃。

那天,空气似乎格外滞闷。傅承砚和林薇似乎因为什么小事闹了别扭,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林薇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上,傅承砚则烦躁地站在落地窗前抽烟,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正端着刚洗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准备放到茶几上。就在我弯腰的瞬间,林薇忽然“啊”地轻呼一声,身体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朝我这边歪倒过来。我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她,但已经来不及。她手中的那杯滚烫的咖啡,大半杯都泼溅出来,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洒在我伸出的手臂上!

一阵尖锐的灼痛瞬间从皮肤上炸开!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抖,果盘“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新鲜欲滴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苏晚!你怎么回事?!”傅承砚闻声猛地转过身,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和捂着胳膊、脸色发白的我,又看到旁边林薇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脸。他浓黑的眉毛瞬间拧紧,眼中腾起的不是关心,而是喷薄欲出的怒火。那怒火并非全因眼前的混乱,更像是长久压抑的某种东西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几步冲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一把攥住了我那只被烫伤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笨手笨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惊到薇薇了知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暴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过来。被咖啡烫过的地方被他这么用力一攥,痛楚瞬间加倍,**辣地烧灼着神经。

我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但更冷的,是心口那片早已冻结的地方。我咬着下唇,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只是抬起眼,倔强地迎上他那双盛满怒火的深眸。

“我没有……”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微弱却清晰。

“没有?!”傅承砚像是被我这微弱的反抗彻底激怒了,攥着我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另一只手猛地扬起!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承砚!”林薇带着哭腔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阻止,“别……别这样……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拿稳,不怪苏**的……”她扑过来,紧紧抱住傅承砚扬起的那条胳膊,脸埋在他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吓坏了。

傅承砚扬起的手顿在半空,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林薇,又扫向我,那目光中的厌恶和冰冷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猛地松开钳制我的手,像是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手臂上被他攥过的地方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和那片被咖啡烫红的皮肤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在疯狂滋长。胃里也猛地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

“唔……”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股呕吐的冲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客厅里凝滞的气氛。

傅承砚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我捂住嘴的手,盯着我瞬间褪去血色的脸,还有额头上那层冷汗。他眼底翻腾的怒火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被一种更深沉、更锐利、更令人心寒的东西所取代——是惊疑,是审视,最后,凝固成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

林薇也停止了啜泣,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傅承砚,眼神闪烁不定。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急促的喘息声,还有窗外不知何时又渐渐沥沥起来的雨声。

傅承砚的眼神,像淬了寒冰的探针,一寸寸刮过我的脸,最后死死钉在我捂着小腹的手上。那目光里的暴戾被一种更冷、更沉的东西取代——一种笃定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审判。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你……”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磨出来,“跟我上来。”

没有疑问句,只有不容抗拒的命令。他甚至没再看旁边脸色变幻的林薇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回响,一声声,敲在人心上。

我站在原地,手臂上被烫伤和被攥出的红痕**辣地疼,胃里的翻搅还未平息,冷汗浸湿了鬓角。看着那个决绝而冷酷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混杂着某种尘埃落定的解脱。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酸涩和身体的颤抖,迈开步子,跟了上去。脚步有些虚浮,踩在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音。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所有退路。房间里弥漫着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冰冷而压抑。巨大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光透进来,勾勒出傅承砚背对着我、站在窗前的剪影。他肩背宽阔,线条紧绷,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多久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像是结了冰的石头,砸在空旷的书房里。

**在冰冷的门板上,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力。手臂上的疼痛和胃里的不适还在持续提醒着我。沉默了几秒,我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三个月。”

“三个月……”他缓缓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在他唇齿间翻滚,带着一种咀嚼碎骨的寒意。他终于转过身,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裸的嫌恶和暴戾。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鼓点敲在濒死的心上。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苏晚,”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属于林薇的香水味。他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猝不及防地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瞬间扼断了我的呼吸!

“呃……”肺部空气被骤然剥夺,我眼前一阵发黑,本能地挣扎起来,双手去掰他如钢箍般的手腕。但那点力量在他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谁给你的胆子?”他的脸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疯狂,“嗯?怀上我的孩子?你以为这样就能绑住我?就能改变什么?!”

窒息感让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膜嗡嗡作响。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利刃。

“打掉!”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冰冷、清晰、毫无转圜余地地砸了下来。

“听清楚没有?把这个孽种,立刻、马上,给我打掉!”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指骨因为用力而凸起,手背上青筋虬结。

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的灼痛尖锐地**着神经。死亡的气息冰冷地缠绕上来。就在意识濒临涣散的边缘,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猛地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不是求生的本能,而是积压了整整三年的、被侮辱被践踏的、刻骨的恨意!像沉睡的火山终于被引爆!

他凭什么?!凭什么用这副像极了清和的脸,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他凭什么决定我孩子的生死?!他凭什么?!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我那只没有被烫伤的手猛地伸进了居家服宽大的口袋!

手指触碰到那个硬硬的、被体温焐热的塑料相框边缘,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像握住了复仇的利刃!

就在傅承砚因为我的动作而微微怔忡、掐着我脖子的手本能地松动了零点一秒的刹那——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只握着相框的手,狠狠地、决绝地举到了他的眼前!几乎要砸上他那张写满冷酷和厌恶的脸!

“傅承砚——!”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般的腥气,却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泣血的控诉,“你看清楚——!”

相框的玻璃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那张被珍藏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站在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里,笑得温暖而纯粹,眉眼弯弯,连阳光都仿佛融化在他的笑容里。那张脸……那张脸与眼前这张暴戾扭曲的面孔,有着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唯一的区别,只在眼神。一个盛满了全世界的阳光和温柔,一个却沉淀着地狱般的寒冰与残忍。

时间,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傅承砚脸上所有的暴怒、所有的厌恶、所有的冷酷,都在看清照片上那张脸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寸寸龟裂、崩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是被瞬间洞穿的狼狈,是一种世界观被彻底打败的茫然和……恐惧。

掐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彻底地松开了。

“咳咳咳……”骤然涌入的空气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脱力地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但我高举着相框的手,依旧稳稳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死死地将那张照片定格在他眼前。

我抬起头,迎着他那双彻底失焦、只剩下巨大空洞的眸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缓慢而清晰地钉入他的心脏:

“到底谁……是谁的赝品?”

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下来,几乎要将人的骨骼碾碎。书房里只剩下我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声声,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像是濒死之鸟最后的哀鸣。

傅承砚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脚跟撞在沉重的红木书桌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那声响,像是他灵魂深处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勉强用手撑住了桌面才没有倒下。那张总是冷硬如石刻、掌控一切的英俊面孔,此刻彻底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地震般的混乱所覆盖。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是被瞬间扒光所有伪装的狼狈,是认知被彻底打败后的巨大茫然,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恐惧。那恐惧并非对我,而是对他自己,对他这三年来所构筑的一切。

他死死地盯着我高举的相框,目光像是被钉死在那张小小的照片上,粘稠得化不开。照片里的沈清和,隔着薄薄的玻璃,隔着三年的生死,依旧笑得温暖而纯粹,眉眼弯弯,盛满了阳光。那笑容,像一面最清晰也最残酷的镜子,映照着他此刻所有的卑劣和不堪。

而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门板。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牵扯着脖子上被他掐出的剧痛,牵扯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牵扯着心脏被撕裂的伤口。手臂上被烫伤和被攥出的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刺目。

但我举着相框的手,却稳得出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却死死地将那张照片,如同审判的利剑,悬在他的眼前。相框冰冷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让我混乱的头脑保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发出急促而混乱的噪音。那声音灌满了整个书房,淹没了我们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傅承砚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那照片上移开一寸。那目光像生了锈的钝刀,刮过我的脸,刮过我狼狈的姿态,最后,重新落回我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和掌控,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的陌生和……废墟般的空洞。

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想质问,想否认,想咆哮……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被扼杀在了喉咙深处。只发出一声极其轻微、近乎破碎的抽气声。

那声音细微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却像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够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和更剧烈的咳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撑着冰冷的地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但我挺直了脊背,像一根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目光掠过他僵立在书桌旁、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躯壳,掠过这间奢华冰冷、囚禁了我三年的牢笼。最终,落在那扇厚重的书房门上。

我伸出手,不再颤抖,稳稳地握住了冰冷的黄铜门把手。金属的寒意刺骨,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力量。

用力,拧开。

“咔哒。”

门锁弹开的轻响,在暴雨声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外面走廊柔和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

我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只握着沈清和照片的手,紧紧地按在依旧灼痛的小腹上。隔着薄薄的衣料,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小生命微弱的搏动。

然后,一步,迈了出去。

脚步踏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后,书房的门敞开着,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伤口。里面,只有无边的死寂,和那个凝固在阴影里的身影。